十七


  咦?歇歇?

  但她還不想歇呀!

  滿頭霧水的翠袖莫名其妙被趕走,不甘心,想抗議,但有滿兒在,她不好當面給金日難看,只好乖乖回房去自己苦思他們的談話為何不給她聽到?

  片刻後,亭內亭外只剩下滿兒、佟桂、玉桂和金日、鐵保、何倫泰。

  「額娘,真的丁點反應都沒有?」

  「那個汪映藍根本沒多看你阿瑪一眼,更別提愛上你阿瑪了!」滿兒咕噥。

  「怎會?」金日更困惑。

  「或者,那位算命先生說不准?」

  金日搖頭。「我原也不信,但每件事兒都讓他給說著了,不信都不成!」

  滿兒略一思索。「也許真的不是你阿瑪。」

  「不是?」金日不以為然的哼了哼。「天底下最無情又最至情的男人,不是阿瑪又是誰?」

  滿兒垂眸靜默片晌,再緩緩抬起眼來,表情十分怪異。

  「還有一個人,他是否天底下最至情我不知,但他的無情比你阿瑪更甚——」

  話還沒聽完,金日就知道她在說誰了,「額娘,你你你——你不是在說『他』吧?」他失聲驚叫。「『他』可比汪映藍小兩歲呢!」

  「那又如何?」滿兒反問。「現在的你應能理解,感情與年齡、身份無關的。」

  金日窒了一下。「但——但他的外表——」

  「怎樣?」

  不知為何,滿兒一問,金日反倒閉上了嘴,神情也跟滿兒一樣怪異,兩人面面相覷大半天後,金日聳聳肩。

  「那就試試吧!」

  「行,交給我了!」

  原以為金日的府邸已經夠大了,一旦住進了莊親王府,汪夫人一家子才真正明白什麼叫皇親王府的氣派。

  然而不到一個月,汪夫人就後悔住進莊親王府裡來了,因為在王府裡,不但規矩多得足夠壓死人,也由不得她仗著任何身份而享有什麼特權,最糟糕的是,莊親王根本沒什麼登門造訪的客人,有也是來找福晉的女客。

  汪夫人真是後悔莫及,但汪映藍反倒樂得清閒,每天躲到王府西側的花園裡流連,看看書、賞賞花,十分愜意。

  這日,汪映藍照常在巳時來到花園,手裡拿著一本書,打算在這裡看書看到午膳時分再回客院去。然而她才剛踏上通往花園的長廊,腳底下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,終至停住。

  笛聲,不知由何處傳來,縹緲、悠遠,縈縈環繞在王府上空。

  在她的認知裡,始終以為笛是屬於田園牧童、山林曠野的,而簫才是屬於文人雅上、騷人墨客的,由此可推,簫的意境自然比笛的意境高雅深遠,因此她不屑於習笛,獨鍾玉簫,且苦練過一段時間,直至自己滿意為止。

  她一直認為自己所吹奏的簫聲應是絕無僅有的天籟雅韻。

  但此際,她滿心羞慚,不能不汗顏了,比起此刻傳人她耳際的音韻,她的簫音根本毫無意境可言,是那樣平凡而庸俗,使她當下決定,這輩子再也不敢拿起簫來吹奏了。

  她知道自己一輩子也吹奏不出如此絕俗的意境。

  那透明純淨的笛音,質樸婉約的旋律,似風之絮語,若谷問溪流,透著一股深沉的恬靜淡泊,出世的虛幻渺茫,是如此無塵無垢,清靈脫俗,在輕盈飄逸的流轉中,深深打動了她高傲的心,猶如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她。

  於是,她又啟步了,不知下覺循聲而去——

  他,唇間橫著一管墨綠色的竹笛,卓立於莊親王府後花園的沁水湖畔,白長衫墨綠馬褂,墨綠帽頭兒,烏溜溜的髮辮又粗又長,背影頑長瘦削,挺得像根竹竿兒似的,隱隱流露出一種無可言喻的清冷氣息,宛似遺世孤立的隱士。

  是他!

  但他又是誰?

  汪映藍怔愣地望著那副孤傲的背影,耳聞那清澈而寧謐的曲調,不知為何,她失神了,連有人來到她身邊都未曾察覺。

  「我四哥弘昱,不過才二十歲,那顆心卻比阿瑪更冷漠、更無情,」雙兒語聲清細地道,彷彿怕嚇著了她。「打從出生開始,他就沒說過半個字,連阿瑪、額娘都不肯叫,只會大眼瞪小眼,跟個啞巴似的,也不搭理任何人,好像這世上只他一個人——」

  她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。

  
《只疼你一個人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