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終於也有今天
「你要逼死我?」姚起雲下手極重地把司徒玦甩坐在馬桶的蓋子上。這一番大起大落的驚魂下來,連他都已是氣喘吁吁。而在他手掌下只露出半張臉的司徒玦眼裡卻流露出快意和得意。她分明在說,你能怎麼樣?
他確實不敢怎麼樣。姚起雲的憤怒在一點點的敗北,他甚至極度自棄地想,不如就這樣了,就遂了她的願,讓她喊,讓她羞辱他,大不了也就落得個被人唾棄的名聲,只要她痛快,只要她高興。
他的手隨著他的心在軟化、鬆懈,卻沒有馬上撤離,他可以感覺司徒玦的呼吸熱熱地噴在自己的掌間,還有她的嘴唇,帶著柔軟的濕意,她張了張嘴,彷彿想要說話,卻像在親吻他的手心。
姚起雲狼狽地收回自己的手,謝天謝地,她沒有再尖叫。
司徒玦精心打理的頭髮亂了,唇膏也糊了,卻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,靠坐在馬桶之上,像坐在街角的咖啡廳一般愜意。
姚起雲輕輕攤開自己手,上面果然有淡淡的唇膏印記,妖嬈的紅。
他身上是一絲不苟的Canali深灰色外套,襯衣潔白,袖口筆挺。也許因為小時候窮怕了,成年後的姚起雲對生活的細節講究到了一種嚴苛的地步。他喜歡規則,喜歡秩序,喜歡井井有條的人生,喜歡完美和華麗。而長期的寄人籬下更讓他學會了敏感、細密和謹慎。他會把家裡的所有東西原位擺放,他會把垃圾分類,他從不吃保質期最後一天的食品,他拿了十年的駕照卻從未違反過交規。他深深地藏住自己,明明想要的東西,他偏偏拒絕;話說到一半,害怕不是自己想到的答案,就自己下了定論;太害怕做錯事,凡事求穩,若無把握,寧可放棄。
「你是來捉姦的?」司徒玦打定主意換種玩法。
姚起雲沉默,他的確是,但是他憑什麼?
「那麼快就結束了,看來你的新歡也不怎麼樣。」呼吸平穩了一會之後,他選擇反唇相譏,這才是他習慣的相處之道。
司徒玦坐直了身子笑,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某人要做露水鴛鴦?」
這話真戳中姚起雲的虛弱之處,他臉色也露出赧意,嘴裡仍是恨恨的,「你躲在這裡又有什麼好事?」
「你真想知道?」
司徒玦又往後一靠,懶洋洋地抬高了一條腿,半舉在站著的姚起雲身前,等著他檢閱。
姚起雲不知她又搞什麼鬼,只知道她今天穿著長度在膝上的裙子,靠坐著挑起的腿下頓時春光無限。
她有一雙漂亮無瑕的腿,筆直修長、光滑勻稱,裸著的腳踝和腳背線條美好。
「看見了嗎?」司徒玦把腿在怔住了的姚起雲面前晃了晃,無奈地問。
「什麼?」姚起雲只看到了她腳趾上紅得叫人窒息的丹蔻。
「你眼睛用來幹嘛的?」她再次轉動腳踝,這一次他才留意到她腳後跟有一處明顯的血泡,一看便知是高跟鞋的傑作。
她把腳又探近了他幾分,「我就是跟這雙臨時買來應急的高跟鞋偷情了,你要把它就地正法嗎?」
姚起雲退了一步,雙手悄然插進了褲子口袋裡,眼不見為淨地撇開臉去,低聲吐出了幾個字,「你真是妖孽。」
司徒玦收回有點累了的腿,盯著益發不自在的他,莞爾一笑,「你是正人君子,只有正人君子才會一看到裸露的大腿就聯想到**。姚起雲,你敢把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來嗎?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德性,我再無恥也光明正大,遠比你那點敢想不敢做的口是心非強。」
姚起雲耳根紅透,身體再轉了個角度,幾乎背對著她,整個人都氣得發抖,「司徒玦,你簡直下流,不要欺人太甚。」
司徒玦當即就站了起來。
「我這次回來沒招你惹你,是誰把我逼到這裡,是誰欺人太甚?」她邊說邊步步緊逼,姚起雲的背抵在了洗手間的門上,兩人呼吸相聞,他索性閉上眼睛。司徒玦抬起頭,放慢語速,媚語如絲,「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問題。你和我之間,究竟誰比較下流?你心裡在意淫著什麼,連看著我都不敢?」
彷彿為了否認她的判定,姚起雲忽然睜開了眼,卻驚覺她的唇近在咫尺。
「你敢發誓你現在腦子裡不全是更下流齷齪的念頭?裝得多麼道貌岸然,難道你躲躲閃閃不是因為你其實飢渴得要命,想要得發瘋?」
姚起雲的喉結在快速的滑動,胸膛急劇起伏,她掂起了腳尖,每說一個字,唇瓣就輕輕刷在他的下巴上,腦子裡轟的一聲,連她說什麼也顧不上了,只覺得口乾舌燥。
司徒玦還不肯放過他,半瞇著眼睛挑釁:「姚起雲,你這麼禁不起撩撥,是不是還想著我的好,譚少城沒能給你那樣的快樂嗎?你難受,但跟我有什麼關係?」
姚起雲心一橫,終於不再閃躲,他把雙手都從褲子口袋裡掏了出來,壓在她的後腦勺,正視著她,也坦誠著自己的渴望,第一次不再針鋒相對。
「阿玦,你到底要我怎麼樣?」
沒有人這麼叫她,除了姚起雲。爸爸媽媽不是叫她「女兒」,就是生氣時直呼」司徒玦」。朋友們都習慣稱她的複姓,只有他不敢那麼叫,因為在家裡,不止一個姓「司徒」的,他必須避司徒久安的名諱,所以他叫她「阿玦」。司徒玦最痛恨這個肉麻的叫法,每次聽到,都覺得這像是滅「絕」師太的少女時態。而他明明知道還故意那麼噁心她,直至成了習慣。
她唯獨沒有料到的就是這麼一聲簡單到極致的稱呼,不像是叫自己,像是呼喚她的前生,只愣了一會,他已容不得她抗議。
姚起雲的嘴貼上司徒玦,用一種快要將對方吞下去的方式,沒有感應到抵抗之後更加一發不可收拾。
「阿玦,我們別爭了行嗎,你回來,我們重新開始。」
司徒玦軟軟地靠在他懷裡,半晌才答道:「你能忘那些事?」
「至少我可以不在乎。」
司徒玦慢慢地抬起頭,看著這個激情還未完全在臉上退卻的男人。假若她曾經在這個懷抱有過一絲的動搖,也在那個覺悟下逐漸冷卻成更頑固的堅冰。
他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,決定不再放開她,不是因為他終於重拾對她的信任,而是因為他屈服於思念和渴望,所以說服自己不去在乎。
如果忘掉過程,只記住結果,卑微一點地去愛,怎麼樣都是相守一生,這畢竟曾是姚起雲和司徒玦唯一一致的夢想,然而司徒玦的世界裡卻容不下這樣的妥協。他也許不知道,她想要的並不複雜,不過是百口莫辯的時候,一雙堅定的手。
她要他說:我信你,我懂。
而不是:我要你,我不在乎。
她藉著手在隔板上的支撐就抽身站了起來。整理著自己,重新把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收拾地整齊,攏好頭髮,掏出化妝鏡,一言不發地背對著他補臉上的殘妝。
姚起雲一時間還沒有從這反差中回過神來,傾身攬住她的腰,喃喃地問道:「你怎麼不說話?」
司徒玦停下剛描繪好唇膏的手,回頭笑了一聲,「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?」
他想了想,還是搖頭。
司徒玦揚起一如他記憶中美好的唇角。
「姚起雲,我從來沒有在你身上得到過**,我只是想看看七年後你會不會變得不一樣,事實證明並沒有。」
姚起雲的臉色瞬間灰敗,一雙手緩緩鬆開。
他越是在她面前就越是驕傲,越是驕傲就越容易變得卑微。
被逼到極致的姚起雲會是怎麼樣呢?像司徒久安那樣憤怒地給她耳光,從此加倍恨她到死?姚起雲用了全身的力氣,最後說出口的卻只有那一句話,他自己都覺得驚恐且意外。
他說,「阿玦,其實我……一直愛你。」
最最甜蜜的往昔啊,姚起雲也沒有說出過這樣一句,那時的司徒玦總愛纏著他一遍一遍地問,「起雲,你愛我嗎?你有多愛我?」
他回答的總是彆扭而沉悶的一聲:「嗯。」
她不死心,煩得人沒有辦法。
「說愛我,然後你就永遠是我的。」
他卻較著勁說,「我是我自己的。」
司徒玦怒了,堵著一口氣,「那我也是我自己的,你別後悔。」
他果真還是後悔了。她恨著他,一心逃開那些令人窒息的往事,而他卻只想著找回記憶中屬於他的阿玦。
司徒玦低頭看著這個終於不再說謊的姚起雲。
「其實我知道。」她說。
是的,姚起雲其實愛著司徒玦,也許他也只愛過她。可那又怎麼樣?
在司徒玦的劇本裡,沈浪對著朱七七說,我的心也不是鐵鑄的,沈浪一生最愛朱七七。
朱七七卻發現自己她曾經繞指柔的一顆心已在失望中冰冷如鐵。
如果可以,她多想穿越時空回到過去,去對當年傷心欲絕的司徒玦說,看到了嗎,看到了嗎?真解氣啊!他在她最無助那天拉著另一雙手棄她而去的時候,她在異國他鄉的夜裡一個人慟哭失聲的時候,每一回,她都只能靠著這樣的想像來安慰自己,她想像著總有一天,這個男人會在她面前流著眼淚後悔莫及。
只有靠著這樣的想像,她才能熬過那一個又一個的夜晚。
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只是想像。姚起雲,你也有今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