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日不在辦公室,回來之後又是例行的一通忙碌,直至下午五點多,向遠坐在辦公室裡,聽到外間的助理小吳的腳步和著急的聲音,「……真的,葉總,向主任她在忙,她說誰都不見,葉總,葉總……」
她一動不動地在心裡盤算,如此來勢洶洶,莫非葉秉文那麼快知道了她找滕雲的事情?該來的總要來,她等著。
然而,當辦公室門被推開,嚴陣以待的向遠卻發現站在門口的不是葉秉文,而是公司著名的溫和派葉騫澤。
葉騫澤關上門,把小吳哭喪的臉擋在外面,笑容柔緩,如同一路閒庭信步悠遊而至。「回來了?」他笑道,「我發現要等到你不忙的時候是很難的。」
向遠對他的一反常態有些措手不及,「我約了張天然,等下馬上要去他辦公室見面,晚上順便跟中建物資部的人吃飯,你有什麼事?」
「當然是有事,向遠,需不需要我把電話打到我爸那裡,你才肯放自己半天假。」
「我不需要假期。騫澤,有什麼事,都等我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再說好嗎?」
「你就這麼連一個說話的機會不肯給我?你笑話我鴕鳥,現在你不是一樣?向遠,你跟我來。」他的好耐心似乎已到極限,不由分說拖起她的手,打開市場部主任辦公室的門,就往外走。
向遠此時穿著上班時的窄窄a裙,八寸高跟鞋,被葉騫澤大步流星地拖著往外走,未免有幾分狼狽,尤其是辦公室門一開,無數道目光尾隨而至,她平時最是謹言慎行,在一干同事中頗有威信,他又是地道的小開,脾氣雖好,但總淡淡地讓人看著如隔雲端,兩人一前一後,雙手相連地穿過市場部的辦公區,穿過人來人往的茶水間,穿過大辦公室和走道,向遠覺得自己的步伐從未如此失控。
他走得太快,片刻不肯停留,她微微抗拒著,但已顧不上看周圍下巴落了一地,就這麼被他拖著往前走,周圍的人臉和背景在穿梭在變幻,她如在回憶的時空通道,如在初冬冰封的湖面,如在稀薄的雲端。他是瘋了,別人看見了會怎麼說,都會怎麼想!而她又何嘗正常,她如所有虛榮的女人,心裡竟然有掙扎的喜悅。
他們就這麼一路來到停車場,葉騫澤讓向遠坐在副駕駛座,驅車離開公司。他說有話要說,上了車,只有兩個人的空間,反倒誰都沒有講話。沒開出市區,就趕上了這城市的下班高峰期,一路如蛇蜿蜒,一路走走停停。向遠知覺他車行的方向是往南,一直往南,直到終於出了外環,前方的路仍無盡頭,如開向地老天荒。向遠低頭揉著眼角,她不想問,也懶得問,他能去到哪裡?地老天荒也有個盡頭。
等到感覺天色暗了下來,路燈如窺探的眼一盞盞點亮,最後連路燈都遙遠了,向遠才意識到車子帶著他和她已經遠離市區,沿著一條不熟悉的山路盤旋而上。這路沿山腰而建,顯然是個開發程度一般,行人罕至的地方,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輛車通行,向遠想到,如果山上有車從相反方向逆行而下,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。好在這種情況始終沒有發生,周圍逐漸向夜色裡沉去,一片昏黑之中只有他們的車燈,照亮前面的方向。
向遠是見多了山路的人,她正在心裡嘀咕,按這條路的走法,只怕車開不到山頂。念頭剛閃過不久,就感覺他的車速漸漸緩了下來,最後停在路邊一個地勢比較平緩開闊的地方。
「下車吧,向遠。」他率先打開車門走了出去。
向遠一動不動,藉著車燈熄滅前的那點光線,她已經看到前路是彷彿無盡頭一般的台階。
葉騫澤說:「怎麼,你怕了,我記憶中的向遠從來沒有怕過山路和夜路。」
向遠依舊沒有下車,「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,我的時間、體力,都不想拿來做無用功。」
「來。」他笑著伸手進去拉了她一把,「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,到時你就不會覺得這是無用功了。」
夜裡走山路,對過去的向遠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情,但是她那時從未穿著高跟鞋,也許葉昀說得也對,她在城市太久,連腳都在退化。
天色變得漆黑之後,一路有驚無險全賴葉騫澤車上的一把聚光電筒,還有向遠在夜間的好視力和在曠野中的本能,可那台階彷彿永無終點,向遠先葉騫澤一步到達山頂,不顧荒地野草的紮腳,脫了高跟鞋,彎下腰來喘氣。
葉騫澤跌坐在她身邊的草地上,靜默之中只聽見對方風箱一般的呼吸聲,一時間誰都開不了口。
向遠緩過來之後,第一句話就是,「你帶我來這種殺人棄屍的好地方幹什麼,這鬼地方,晚上我們兩個神經病,還有什麼?」
葉騫澤用手撫著胸口,「當然有,除了我們,還有月亮……」他忽然驚喜地站了起來,「你看啊,向遠,月亮爬上來了。」
向遠自然而然地直起腰,她終於直到葉騫澤為什麼千辛萬苦帶她來到這個地方,逐漸清晰的月光下,不遠處一條小小的溪澗跳動著銀光,想是剛才他們呼吸太過沉重,竟然連那泉水躍動的聲音都蓋過了。是的,無需描繪,這一切太過熟悉,熟悉到連心都扯得隱隱地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