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均非凡人,也並不以形貌來斷定他人年歲。比如白蛟,總是一身白袷衣,看似正值華年,自詡浪蕩風流,其實是已修行了兩千七百年;而山魈老堰滿臉滄桑,實則才不過九百多歲。細看這白烏人,體態柔韌纖長,眉目中毫無風塵倦態,說是堪堪長成的少年也不過分。
白烏人在絨絨幫助下終於將一身收拾停當,坐在床沿穿靴。絨絨跪坐榻上,還想代勞,他搖頭制止,自己擺弄那錦靴卻很不順手。他想了想,停下手中動作,對一側正轉著烏溜溜的眼睛偷瞄他的時雨說:「你來。」
時雨一愣,老老實實過去替他穿靴,趁機去看他腳下,果真他左側足踝處系有一串鈴飾,顏色烏沉,其上縷有奇特紋飾。
時雨裝作不經意地觸動鈴鐺,並未聽見聲響,彷彿鈴鐺裡面是空心的一般。
白烏人將空心鈴繫於足上究竟有何用意?時雨心中納悶,忽聽頭頂有聲音傳來,那聲音一如既往地沒有溫度:「你幹什麼?」
「時雨正為主人穿靴。」時雨堂而皇之地把話說完,才意識到自己手指還摩挲在「主人」足踝之上,無怪乎他心中不喜。
絨絨在旁笑了起來,拍著手稱讚:「神君這一身打扮更是龍章鳳姿,如天神下凡,我……」
「我並非什麼『神君』。」白烏人打斷了絨絨的奉承。
時雨趁機問:「我等還不知主上尊名,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才好。」
「如何稱呼?」白烏人瞥他一眼,「你不是叫我『主人』?」
「那我呢,我呢?」絨絨連聲問。她發現相比時雨,白烏人對她果然還算柔善,趁機撒起嬌來:「我可不叫你主人。」
那人將穿好靴子的腳收回,沉默片刻方道:「我名喚『靈鷙』。」
時雨面上不顯,暗裡氣得牙癢癢。俗物,俗物!看見女子骨頭都酥了,竟然這般厚此薄彼。
靈鷙站了起來,一身織金五彩雀羽袍亮晃晃地教人不敢直視,那張面孔卻如冰如雪,配上他週身肅殺之氣,委實古怪絕頂。
時雨實在難掩對他的好奇,忍氣吞聲再次試探道:「主人時常一身錦衣,不知有何深意?」
他曾見過靺鞨的薩滿巫師,也是身穿著五彩法袍,據說可汲取風火雷電等自然之力,祈願於上蒼神靈。他記得那薩滿巫師也是纏著腰鈴,莫非與這白烏人腰上掛滿的香囊玉珮有著同樣用途?
「深意?」靈鷙低頭察看自己的裝扮,眉頭又蹙了起來:「這身打扮不好看麼?」
「主人此舉……只是因為好看?」時雨彷彿又被他一腳踹中了心窩。
靈鷙冷淡道:「你以為呢?」
「好看,自然是好看。這一身若不是你這樣的人物,斷然穿不出如此風采。」絨絨當即附和。
這下時雨連絨絨都惱上了。巧言令色的小賤婢,誰不知道這身袍子是白蛟演儺戲時所用,平日裡穿在身上簡直讓人笑掉大牙。不過他因此對白烏氏的好奇又更深了一層。一個白烏人的穿著打扮尚且讓他眼花繚亂,不知在他族人聚居之處,會是怎樣的斑斕盛景。
「為何不逃?」靈鷙對時雨、絨絨去而復返竟感到有些意外。
時雨長了教訓,搶在絨絨之前把好聽的話先說了:「為何要逃?時雨日後天上地下追隨主人,矢志不渝!」
「一派虛言。」靈鷙毫不領情,「不甘心失了你那一半元靈?我不殺你已是寬宥。」
時雨無可狡辯,索性垂首低眉,不再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