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赤子之心1

絨絨不知從哪裡找到了一隻碩大的銅酒樽,費心搬到雅室之中。靈鷙以為她要大醉一場,正尋思是否該外出暫避,誰知絨絨竟當著他的面三兩下除去繡履錦襪,將雙足放入了酒樽之中。

「哇,果然舒服!」絨絨瞇著眼,滿足地長吁一聲。

靈鷙剛沐浴完畢,披散著濕漉漉的烏髮,不甚感興趣地掃了一眼。這酒樽想是罔奇平日宴客時所用,頗有些奇特,裡面的絳珠色酒漿取之不盡。絨絨略施法術,將酒漿變得溫熱,白生生的雙足浸在其中,也是一種享受。

「這酒是妙物,用它浸足,可令肌膚皎潔如美玉。」絨絨攪動酒漿,笑嘻嘻地對靈鷙說:「你可要來試試?」

靈鷙背對著她套上外袍,反問道:「為何要將你的爪子變美?」

絨絨撇撇嘴,忽又驚喜道:「咦,這酒樽的紋飾似是離朱之目!你不知道,我在崑崙虛時最是厭煩離朱,仗著自己眼珠子多,總愛多管閒事。今日總算他被我踏在足下了,嘻嘻!」

靈鷙換上了一身暗金連珠紋錦袍,腰墜白玉珮,這是時雨從長安特意帶來的。新衣十分合身,只是在靈鷙看來稍微寒素了一些。他本想對絨絨說,離朱乃天界看守,盡忠盡職是其本分。不知為何,話到嘴邊又覺得無趣,便一徑沉默著整理腰帶,任絨絨玩鬧。

絨絨習慣他如此,於是想起了時雨的好處來,把玩著發縷道:「不知時雨這傢伙又去了哪裡,一連兩日未見到他,莫不是被一隻雌鳥給拐走了。」她說著被自己逗樂了,捂著嘴笑道:「等他回來,我讓他也試試這酒樽,他必能變出更好的花樣。」

「用不著等他。」靈鷙轉身。

「噯,你這一身很是好看呢!時雨的眼光真是不錯。」絨絨眨著圓溜溜的眼睛,隨口問道:「怎麼不等時雨,他又惹你生氣了?」

「沒有。他只是死了。」

「死……你說什麼?」絨絨的笑意還凝在嘴角,竟有些聽不懂靈鷙的話。

靈鷙將一身新衣整理停當,又坐在榻上擦拭通明傘的傘尖,側頭思忖道:「今夜晦朔合離,山中靈氣蒸騰又更勝往常,本來他尚有機會一搏。不過入夜後,我看到夜遊神朝血潭的方向去了,土伯也在。他斷無生還的可能。」

「他要幹什麼?你知道……為什麼不攔著他!」絨絨手足無措,無意中踢翻了酒樽,濃稠的酒漿傾瀉而出,宛如鮮血淌了一地。「什麼是血潭,時雨到底在何處!」

靈鷙沉聲道:「他不告訴你,就是不想讓你陪葬。」

「可他卻告訴了你。你明知他出事了……還有心思坐在這裡!」絨絨知道靈鷙不開玩笑,他說時雨有難,那時雨的境地只會更糟。現在想想,自從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之後,時雨一直心事重重。時雨主意大,心思深,絨絨習慣了在他眼前做一個「廢物」,面對他的異樣竟不曾深究。她又痛又悔,抓住靈鷙這根救命稻草哀求道:「他到底在哪裡,我們這就去找他。你這麼厲害,一定能把他救下來!」

「我不能去。」靈鷙不再看她。

《撫生·孤暮朝夕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