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大就在前面一個路口,畢業快四年了,連校門都不是當初的那個樣子,不過鄭微還是輕易地找到了以前最常去的那個籃球場,她坐在旁邊的觀眾席上,幽暗處隱隱有成雙成對的身影,只是不知幾年後,這些恨不能兩個並作一體的人又會是怎樣的天各一方。
她坐了一會,包裡的手機再度震動了起來。這一次她終於接起了電話,還沒開口,那邊的焦灼的聲音就傳了過來,「你在哪,幹嗎不接電話……說話呀,你怎麼了,我打了多少個電話你知道嗎?」
他當然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,只聽見她說:「不好意思,我沒聽見,我現在在G大籃球場,你要不要過來?」
他疑惑地說,「你跑去那幹嗎……微微,是不是出了什麼事?」
她淡淡地說,「沒什麼事,很久沒回來看看了。你要是過來的話,我們再說吧。」
他來得很快,也許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,連時間的流逝都沒留心。他坐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才發覺,這樣的地點,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,但怎麼也沒辦法跟回憶重疊。
「喝了不少吧,臉紅成這樣。」他的聲音裡有心疼的責怪。
她轉過頭去,看著他嫣然一笑,這笑容讓他有片刻的眩暈,每天,他們微笑著點頭示意,他有多久沒有親眼再見到這讓他魂牽夢繫的開懷笑臉。
他著了魔似的抬起了手,想要輕輕地觸碰她笑容綻放的臉頰,那裡有無數次讓他醉倒的酒窩,可是,剛觸到那嬌嫩的肌膚,他的手又微微縮了回去,彷彿害怕眼前的只是泡影,一碰觸就會消失無蹤。
她的手及時按住了他,疊在他的手背,慢慢貼在她的臉上。
「阿正。」她如同夢中無數次那樣叫著他的名字。
陳孝正閉上了眼睛,這是他渴望了多久,卻早已不敢奢求的溫暖?如果上帝這個時候問他,為了留住這一刻,你願意用什麼來換?他會說,「所有。」
真的,功名、財富、前程、身家性命……什麼都可以不要,只要她,只要這一刻的溫暖。他不是個愛不顧一切的人,然而此時別無他求。
他感覺她的手在他手背輕輕摩挲,帶著點誠惶誠恐,幾乎不敢呼吸,害怕自己一個男人會因為這樣而流淚。他反覆地在心裡問,陳孝正,你何德何能,還會有這一天……
她的手找到了他的無名指,然後是中指,一次一次地在上面徘徊。
「阿正……」她又呢喃了一聲。
「我在這裡,我在。」他低聲回應。
鄭微單單握住他的中指,這樣的曖昧讓他臉紅,神迷意亂,以至於幾乎錯過了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。
「這裡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?」
「嗯?」
「或許是一個戒指?」
……
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消化了她的話,倉然暗驚,停留在她臉上的手生生縮了回去。她再次一把抓住他的手,笑容依舊甜蜜,一如相愛時貼心的戲謔,「回答我。」
他沒有說話,慢慢地,慢慢地頭就垂了下去去,感覺到她的手上的溫度漸漸冷卻,連帶讓他寒到刺骨。
她笑容還在,卻變得無限悵惘,「你知道嗎,即使在剛才那一刻,我居然還有一絲期待,我希望你說,微微,我聽不懂你說什麼,又或者,你搖頭。」
她忽然覺得不再悲傷,或許在飯桌上流淚的那一刻,所有的一切都已有了定論,她在耳聞到那些真假難定的道聽途說時,即刻就醒了,那時她才知道,她並不是聽信流言,不過是太瞭解他。現在的求證,不過是拼著最後的希望,只等它徹底地消亡。
「別這樣,阿正。」她看到他疼的樣子,就想要安慰他,「她是適合你的那一種女人,能夠讓你的大廈平地而起的那一種嗎?如果是,我真為你高興,你終於還是找到了她。」
他什麼都不爭辯,這是他選擇的人生,只是沒有料到這一生還能體會到剛才那樣的甜,才又生起了奢望,從最美麗的夢境中跌醒,痛也是當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