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
不知道是不是受高銀的影響,那天晚上盛羨做了一個很長的夢。
夢到最後,是北京大飯店的洗手間。
「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人?」
「盛羨,你可真夠噁心的。」
起初是高銀的面孔,後來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,再然後是很多人。
他們看他的眼睛有的流著眼淚,有的含著恨意,有的帶著不滿,還有的帶著嫌棄和厭惡。
他們每個人的嘴裡都在講話,那些話大同小異。
「踐踏別人的喜歡,很讓你有成就感是不是?」
「她是真心喜歡你,你就算是不喜歡,也應該給她尊重,你這樣的態度是什麼意思,真真正正讓人覺得噁心的是你。」
「看到了嗎,就他,別看他長得帥,實際上很奇葩的。」
「就算不喜歡人姑娘,也不應該這種反應啊,這人怎麼這樣啊。」
「就是,他怎麼這樣啊,好意思噁心別人,什麼玩意兒。」
「……」
盛羨睡在床上,眉頭緊擰,額頭上佈滿了汗。
那些聲音在他耳邊久久不散,他很想逃,可他怎麼都逃不掉。
他呼吸越來越沉重,胸膛起伏的厲害。
他努力想要讓自己從夢中醒來,可他怎麼都睜不開眼睛。
他漸漸地開始有點喘不上來氣。
就在他以為自己會窒息在這種深不見底的夢魘裡時,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:「別怕。」
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中夢。
那道聲音很輕很軟,但卻輕而易舉的穿破了那些混亂的聲音。
「別怕,小魚仔陪你。」
「小魚仔陪你,別怕。」
那些夢中他怎麼都揮之不去的聲音,被擊得粉碎。
他的夢裡慢慢變得安靜,他沉沉的睡去。
盛羨第二天清晨是被電話吵醒的。
莊臣打過來的。
他一邊接聽電話,一邊用胳膊撐著床坐了起來。
莊臣電話接的飛快:「阿盛,你怎麼樣?我昨晚上喝多了,回家就睡了,沒看到你的消息。」
莊臣應該是剛醒來,那邊叮叮咚咚的:「我洗個臉就過去,你等我啊。」
剛睡醒的緣故,盛羨大腦反應有點遲鈍,過了兩秒,才想起來,他昨晚最難受的時候,有給莊臣發過一條消息,他清了下嗓音:「我沒事。」
「啊?」
「你不用過來。」怕莊臣不相信,盛羨又說了一遍:「我沒事。」
莊臣那頭稍微安靜了一些:「你確定沒事?」
「嗯。」盛羨抓了一把頭髮,徹底清醒過來。
他感覺到手機在耳邊的震動,把手機調成免提。
陸驚宴也睡醒了,給他發了一條消息:「哥哥,早安。」
手機裡傳出莊臣的聲音:「不行,我還是過去看看你吧,我不怎麼放心。」
盛羨一邊按著屏幕回了陸驚宴一句早安,一邊心不在焉的說:「不用。」
「你真沒事啊?你怎麼沒事的?吃了我開給你的鎮定劑?」
莊臣一連問了好幾句話,在這過程中,陸驚宴的消息又過來了:「哥哥,你昨晚上睡得好嗎?」
……哥哥睡的挺好的。
盛羨在聽莊臣講話,沒怎麼過腦子就打出來了這樣一句話。
他看著自己打出來的「哥哥」兩個字,猶豫了下下,沒刪除按了發送。
「阿盛,你聽到我說話沒有?阿盛?」
盛羨略帶著點敷衍的說:「聽到了。」
過了兩秒,他見陸驚宴沒回消息,又問:「你剛說什麼?」
莊臣:「……」
盛羨「唔」了聲,想起來了:「我沒吃鎮定劑。」
莊臣大吃一驚:「你沒吃鎮定劑,你怎麼好的?」
盛羨有一下沒一下的刷新著微信,遲遲沒收到陸驚宴的回復。
莊臣:「還是說,我最近對你的心理治療起效果了?」
盛羨動了下眼皮,「不是。」
陸驚宴還沒回消息,屏幕上方連個「對方正在輸入」都沒有。
「不是什麼?」莊臣見盛羨半天蹦句話,急的不得了:「你把話能不能一口氣說完,大早上噎的人尿都尿不出來。」
盛羨心想,有病啊,上廁所給他打電話。
不等莊臣說話,他直接掛了。
過了兩秒,他撥了個電話。
響了好幾聲,才被接聽。
「喂?」
聽到陸驚宴的聲音,盛羨一下子卡殼了。
看她半天沒回消息,他沒多想就打了個電話,可他實際上並沒什麼事……
「盛羨?」
盛羨回神:「幹嘛呢?」
「剛洗完臉。」
原來剛不回消息,是去洗臉了。
盛羨正想著,陸驚宴又說了話:「你打電話過來是有事嗎?」
盛羨遲疑了片刻:「……嗯,就突然間想起來有句話忘跟你說了。」
「什麼啊?」
「謝謝。」盛羨頓了下,「昨晚上哥哥太混亂了,忘跟小魚仔說謝謝了。」
陸驚宴大概是沒想到盛羨要說的是謝謝,也許是不習慣,也許是不自然,她硬邦邦的哦了聲,說:「不客氣。」
盛羨很輕的嗤笑了一聲。
陸驚宴被他笑的耳朵有點發麻,她想掛電話,但想到昨晚上他那情況,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:「哥哥,你昨晚上怎麼了?」
陸驚宴回家後,想了想,覺得盛羨應該不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,在北京大飯店更像是碰到了什麼人。
陸驚宴頓了下,又問:「是遇到什麼可怕的人了嗎?」
盛羨順著陸驚宴的話往下說:「嗯,是遇到可怕的人了。」
盛羨很少跟人提起自己的事,會告訴莊臣那些事,也是決定接受治療以後。
可他這會兒不知怎麼,卻想跟她說:「不過,哥哥怕的人有點多。」
「……」陸驚宴有點迷惑,腦海裡浮現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小時候看的那種黑道電影:「你以前混黑?」
盛羨一愣,很快反應過來她的意思,沒忍住又笑了一聲。
他想了想,那些事順著她的話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,直接劃過了:「去吃飯吧。」
掛斷電話,盛羨靠在床頭看了眼打電話過程中震個不停的手機。
莊臣:「你跟誰打電話呢?」
莊臣:「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啊。」
莊臣:「你有沒有禮貌,話都沒說完,就把電話給掛了。
盛羨:「沒興趣。」
莊臣:「什麼沒興趣?」
盛羨:「對聽你直播上廁所沒興趣。」
莊臣:「……」
莊臣:「。」
莊臣:「上學那會兒一起上廁所的時候,你咋不說沒興趣?」
莊臣:「我又不是沒看過。」
盛羨:「……」
盛羨忍著拉黑莊臣的衝動,說了句正事:「幫我去給她道個歉吧。」
莊臣:「給誰道歉?」
莊臣:「高銀?」
莊臣:「我覺得大可不必吧,她昨晚上跟你說話,不是說的也不好聽嗎。」
莊臣:「唉,算了,我去吧,我不去,你也得自己去,你這人吶,讓我說你什麼好,就是人太好了。」
盛羨看著莊臣發來的消息,默了會兒,沒回復,退出了對話框。
總覺得是自己的錯。
如果可以,真的很想對那些說喜歡他的人,禮貌客氣而又尊重的說一句,謝謝你,以及對不起。
盛羨歎了口氣,正準備放下手機去洗漱,手機震了一下,他以為是莊臣,沒想到是陸驚宴。
陸驚宴:「哥哥,我其實挺能打的。」
盛羨愣了下,隨後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一樣,異常柔軟。
良久,他才按起屏幕。
「不會讓你打的。」
「因為會變好的。」
為了我們家小魚仔,我也會努力變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