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
酒杯落回桌面,金日驚訝的望定翠袖,後者解釋完後就忙著剝蝦吃。
原以為她單純到不行,腦袋紋路只有一條單行道,這種人多半都是過一天算一天,從來不會為明天打算,更不會顧慮到別人。
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她不但考慮周詳,面面俱到,而且義無反顧的把自己身為長女、長姊的責任確確實實的承擔起來,不逃避,也不推諉,仔細斟酌,慎重思量,於是下定決心要取代爹娘的兒子來孝順父母,呵護妹妹。
想到這裡,他下禁有點慚愧。
身為長子、長兄,他從未想到孝順父母、照顧弟妹這種事,即使阿瑪和額娘並不需要他多管閒事去關心他們,弟妹也希望大哥最好不要去管他們,看他們自己過得多快活,然而這些都不能拿來做理由,因為他根本不曾有過那份心。
事實是,太過寬裕與順遂的生活使他忘了本身的責任,不過,這依然只是個藉口,一個使他更加慚愧的借口。
「你是個孝順的好女兒,溫柔的好姊姊。」
「那些原就該我做的不是嗎?」
或許是,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認為,汪映藍就不做如是想,她對父母的付出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種報償罷了,父母生下她是一種恩情,所以她必須把恩情還給他們!就像是還一筆債務,而事實上,她對他們並沒有任何感情。
不,她徹底輕視他們。
看看她對待母親與弟妹的態度就知道了,對母親,她盡其所能付出實質上的需要,卻吝於付出半點感情上的關懷與體貼,態度極其冷淡:她自認不欠弟妹什麼,所以她對待弟妹根本是一種懶得理會的高傲姿態。
那個女人,美是美矣,卻令人厭惡得很。
「那麼,你究竟是要躲避誰呢?」
翠袖又瞄他一眼,低頭繼續剝蝦子,剝好的蝦子卻不是塞進自己嘴裡,而是伸長手拿到他嘴邊給他吃。
「我知道我爹一定會反對我招贅,所以我不敢告訴他,因此我一及笄,爹娘就開始請媒婆為我找親事,當時我並不怎麼在意,相信只要我說一句不喜歡對方,我爹就下會勉強我。沒想到……」
「怎樣?」
她咧開嘴,苦笑。「你知道,有些媒婆會先拿了姑娘家的八字去給算命先生看看,她在說媒的時候也比較知道該說些什麼……」
金日眉梢兒一揚。「怎麼,你的八字不好麼?」
「是就好了,」翠袖深深歎息。「偏就不是,算命先生說我命中注定要嫁給一位身份高貴的夫婿,連朝中;叩大官都得對他行禮呢……」
金日眉梢子又跳了一下,眸中飛過一絲異采。
「於是,一切都不對了。」沒注意到他的異樣,翠袖繼續往下說。「也不知怎地,那位算命先生說的話給傳了出去,突然間,我家的大門檻被求親的人踩得差點斷成兩截……」
「那不過是算命的胡掄亂侃混口飯吃罷了,信他做啥?」
「我也這麼認為呀,問題是……」她大大歎了口氣。「那位算命先生不是普通的算命先生,他不但一天只看三位客人,而且不收金、不拿銀,只要人家給他一包花生、一碟豆乾、一壺老酒……」
=逗可稀奇。」金日喃喃道。
「最可怕的是,他說過的話沒一個字不應驗的,所以……」翠袖哭喪起臉兒。「他的斷言沒人不信,話,一下子就傳開了;人,也一下子就湧上門來了,當時我還以為川境所有男人全跑到我家來求親了呢!」
金日不禁失笑.「他們以為娶了你,有朝一日便能平空得到高貴的身份麼?」
翠袖可憐兮兮的點點頭,有些委屈,也很懊惱。
「我又不像藍姊姊或黃姑娘那樣美若天仙,人也不算聰明,更擠不出半點氣質來,女紅中鎮倒還可以,武功也還不賴,但琴棋書畫一竅不通,談詩論詞更沒轍,自然不會有什麼身份高貴的人主動上門來要娶我,所以說,必然是娶了我的人將來能夠平步青雲,一步登天——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。」
「那可難講。」金日低喃。
「呃?」
「沒什麼,我是說,請繼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