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九
「我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好像很幼稚很無聊,已經不太想再去追究過去的歷史了,因為,不管我得到的答案是什麼,都已經沒什麼差別了不是嗎?現在,我只想知道將吾過得如何?無論如何,他總是我弟弟吧?」雖然還是有點不甘心,但是,一想到自己的弟弟被人欺負,她更不爽!
洋一君讚許地點點頭,隨即又歎了口氣。
「其實,他小時候是很活潑可愛的,但隨著年齡的增長,他卻越來越沉默寡言了。我想,這大概是因為他在那個家裡的尷尬地位,還有他繼父、母親對他的輕視態度所造成的吧?聽說他弟妹也很會欺負他,但他總是忍氣吞聲的任由他們欺負,真是讓人看不過去!」
「那個……呃……女人,她不喜歡將吾嗎?」融融問。
「這個嘛……」洋一君謹慎思考了一下。「應該說,惠子是個很現實的女人,剛開始她會生下將吾,是因為她以為這樣就可以綁住你父親,沒想到最後你父親卻意外去世了。所以,後來當她再找到另一個目標時,將吾就變成多餘的了。」
「多餘的?」融融一臉的不可思議。那個女人以為自己的兒子是什麼?可有可無的日常用品嗎?
洋一君頷首。「是的,是多餘的,雖然將吾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讓惠子注意到他,但惠子的眼光跟心力始終只放在那對雙胞胎身上。每次看見他,我就覺得很悲哀,老實說,在我看來,這整樁事件裡,最無辜可憐的應該是將吾了。」
融融垂眼望著早已冷卻的早餐。「是嗎?」那她們三姊妹和老媽又算什麼?活該嗎?
洋一君注視著融融片刻。「我們趕快用早餐吧!吃完後我帶你們去見一個女人。」
「女人?」
「是,她叫真奈美,是惠子的表妹,惠子婚前一直是和她住在一起的,你父親和惠子的事,她比誰都清楚不過了。」
一聲不吭,融融和向陽立刻開始狼吞虎嚥地解決那份冰冷的早餐。
真奈美一看就是個純樸的女人,住在狹窄的公寓裡,丈夫是個老實的上班族,兒女也是平平凡凡的中學生,即使如此,她看起來卻是如此的滿足與幸福,似乎已擁有了她所想要的一切。
四個人正坐在小小的榻榻米和室裡,四杯溫熱的茶水冒著縷縷白煙,真奈美小心翼翼地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又放回去。
「當年事已隔了那麼久,我再瞞你也沒什麼意義了,所以……」真奈美緊張地瞄了融融一下。她的中文比洋一君還要好,因為她丈夫也是台灣人。
「老實說,惠子是有意設計了你父親,否則,他們之間根本就沒什麼感情,你父親從來沒有和她更深入的意思,通常他們只是在一起喝杯酒、聊聊天,如此而已。但是惠子……惠子她急著想要嫁人,因為當時她已經快三十了,事業又沒有什麼成就,所以……」
她停了下來,又端起茶來喝了幾口再放回去。
「總而言之,我記得當時惠子逼你父親和她結婚時,你父親堅決地表示他不能背棄他深愛的家人,但希望孩子生下來之後能交給他撫養。然而,惠子卻怎麼也不肯答應,後來你父親實在沒辦法了,就決定要放棄孩子,不過,他說會按時寄撫養費來給惠子。
「可是惠子卻不甘心,她繼續逼你父親,說要是你父親不跟她結婚的話,她就要到台灣去鬧得你們家雞犬不寧,鬧到你母親主動跟他離婚為止。所以,你父親只好一次又一次的來日本,不是為了惠子,也不是為了孩子,而是來央求惠子放過他,他甚至還跪下來磕頭,只求惠子不要傷害他最愛的家人。」
靜靜的,哀傷又欣慰的淚水緩緩滑下融融的雙頰,向陽見狀,也默默地將她攬入懷中,修長的手彷彿安撫幼兒似的輕輕在她背後撫挲著。
「我知道你父親是真的很想要一個兒子,」真奈美繼續述說著。「但還是比不上他想守護家人的強烈意願。如果你曾對你父親感到不滿的話,那麼我要告訴你,你父親唯一做錯的,只是中了惠子的陷阱而已。」
是的,老爸沒有背叛家人,他只是太笨了而已!
融融釋然地笑了。
「可憐的只是將吾,」真奈美歎息。「一開始,他是綁住你父親的手段,等你父親去世後,在惠子心目中,他便成了礙手礙腳的廢物。但是,因為當初她是以溫柔慈藹的形象釣上現在的丈夫的,所以,她不能隨意拋棄將吾。不過,她曾經告訴過我,只要將吾一成年,她就要以他應該獨立的藉口把將吾趕出去了。」
融融的眉宇又皺了起來。
「我是告訴過將吾,如果到時候他沒地方去,可以暫時到我家住,但是,我想以他的個性,他寧願睡路邊撿垃圾吃,也不願意求人吧!」
於是,融融遲疑了。
一開始,她是想瞧瞧老爸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到底憑什麼能搶去老爸,但知道原委之後,便很快的改變了主意,決定只是看看弟弟長得什麼模樣,還有他過得好不好就可以了。而現在……
現在她該怎麼辦呢?明知道他過得很不好,她能視而不見嗎?再怎麼樣,他總是她弟弟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