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五
「一天?」任育倫歎口氣。「爸,你整整睡了四天啦!」
任沐霈震驚地瞪大眼睛,旋即脫口大叫:「四天?怎麼可能?」
吟倩又拿回報紙擱在他面前。「哪!看看日期。」
「八月十……」他的雙眼睜得更大。「老天,這是今天的報紙?」
吟倩慢吞吞的收起報紙。「昨天。」
「昨天!」任沐霈再次大叫:「你是說我莫名其妙的睡掉了四天?」
「不是莫名其妙,爸爸,」任育倫小聲地說:「事實上,醫生說你至少還得再住院半個月……」
「狗屎!」任沐霈咒罵道:「我已經醒了,為什麼還要住院?我又不是跟喬一樣得了重感冒,我只是太累了而已,睡四天應該足夠了,不需要再睡半個月,又不是快死了!」
死?母子倆同時瑟縮了一下,兩人怯怯地互覷一眼,吟倩推推兒子,任育倫則回瞪母親一眼,才不情不願地說:「可是醫生說你一定要……」
「說個屁啦!」任沐霈怒道:「所有的醫生都喜歡叫人家住院,我才不要任他們擺佈呢!」他絕然地揮揮手……沒力氣,只好隨便搖一搖意思意思一下。「好了、好了,我沒事了,既然演唱會也取消了,那我們就可以立刻回台灣了,就這樣!」
「不行啊,爸爸!」
「不行啊,老公!」
「不行?」任沐霈瞪大眼。「一個是我任沐霈的老婆,一個是我任沐霈的兒子,全都是我的!我的!懂嗎?意思就是,我任沐霈才是任家的一家之主,你們誰敢說我不行?」
「你在說什麼啊……」吟倩又氣又急,她猛然跺了跺腳。「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!」
任沐霈雙眼一瞇。「意思是,你不願意去幫我辦出院手續羅?」
吟倩直歎氣。「真的不行啊!老公,你真的不能出院嘛!」
「好,我自己去辦!」
任沐霈說著就想自己拔掉點滴,吟倩一驚,忙抓住他的手。
「你想幹什麼?」
「我該死的要出院!」
吟倩瞪著他好半晌,而後突然間明白了,當年任沐霈的憂鬱症雖然在回台灣不久後痊癒了,但卻留下了一個後遺症……突發性執拗症。
偶爾,僅是偶爾會爆發上一次,大多是在他心境極度不安的情況下才會發作,但也有可能就是太少發作了,所以每一次爆發都很恐怖,簡直要拿命跟人拼了似的!
而現在,正是他的執拗症又爆啦!
該死!什麼時候不好發作,偏偏選在這種爛時刻,人家為他擔心得要死,他卻鬧起小孩子脾氣來!
希望他長命百歲,他硬要自己去投胎;想好好跟他說,他卻大耍其蠢男人威風!
好,決定了,她受夠了!
「你該死的不准出院!」吟倩的大吼聲就這樣衝口而出,而且不顧一切地繼續大叫著,「因為你病了,病得很重,你得了什麼鬼再生不良性貧血,醫生要試試看能不能用藥物治好你,而那個藥有副作用,所以,在半個月內,他們必須看著你才行。」
任沐霈驚愕地瞪著她,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。
「而半年後,如果你對那個藥沒有反應,你就得再換另一種藥試試,如果依然不行,那……」她的嗓音開始發抖。「你就必須進行骨髓移植。可是,我們不知道你有沒有兄弟姐妹,就算有,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,所以,他們已經在審查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的資料了,看看志願捐贈者中有沒有適合你的骨髓。」
她粗魯地抬手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。「如果找不到,德斯打算把消息散佈出去,希望你的歌迷願意挺身而出,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適合就夠了,一個,只要一個就……夠了……」
任沐霈臉上的震驚之色逐漸退去,他深思地凝視著她。
「我……」她哽咽了一下。「我一直想要兩個兒子、兩個女兒,可是你一直叫我吃避孕藥,我以為是你不想要其他的孩子了。我……我不管,你一定要再給我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!還有,你不能把他們扔給我一個人照顧,否則他們會聯手整死我,我會變得好可憐、好可憐,可憐到就算你死了也不會瞑目的!」
任沐霈的嘴角微微地勾起,來回看著同樣「濕淋淋」的兩張臉,一個豪放派毫不客氣地抽咽、猛吸鼻子,一個死硬派緊咬著下唇不肯哭出聲。
原來這就是始終在他心底深處隱隱啃噬的不安感,他所預感到的臨頭大禍,他一直以為是老婆會因為某種誤會而離開他,沒想到卻是可能會要了他的老命的病!
不過,只要不是老婆和孩子要離開他,他什麼都不在乎!
「我會再給你一個兒子、兩個女兒的,老婆,」他帶著笑意輕語。「也不會把他們扔給你一個人照顧,更不會把電視讓給兒子一個人霸佔去……」他朝兒子滑稽地擠擠眼。「那才真的會讓我死不瞑目哩!」
任育倫眼中帶淚地噗哧失笑。「臭阿兜仔!」
「咦?」任沐霈挑了挑眉。「這次怎麼不是死阿兜仔了?」
聞言,任育倫的笑容驟失,「以後我再也不要講那個字了!」他緊繃著小臉咕噥。
任沐霈不在意地笑笑,「原來我真的病了,難怪我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,想摸摸你們都沒辦法。」他雙手向上。「你們自己過來讓我摸摸如何?」
吟倩立刻先將兒子抱上床,自己再緊偎過去,母子倆一人一邊將他緊緊抱住。
「老公,我愛你。」吟倩悄悄耳語。
「爸,我也愛你。」任育倫難得羞赧地說出這句他一向批評為很噁心的話。
任沐霈笑得更開心了。
「我才捨不得你們兩個呢!就算上帝真的要送我十二對翅膀(最高級的天使),我也不要!」
「我很想說你看起來好多了,可是……」喬打量任沐霈半晌,而後搖搖頭走開,在小沙發上坐下。「我實在說不出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