護衛們訓練有素地將馬車圍成一圈,外頭又圍了一圈。
曠野上的暴風雨往往來得快,因為四面無遮擋也特別猛烈,這樣的環境如果再遇上伏擊,就是雪上加霜。
好在四面空曠,來人一眼就能看見,伏擊暗殺也不太可能。
景橫波的馬車被圍在正中間,美其名曰不受風雨侵襲,說到底看守最嚴密。
風漸大,撕扯得四面長草斷裂紛飛,黑壓壓的雲層底下,一大片暗黃的枯草和各種泥塵雜物浮沉呼嘯,天地間一片濛濛的灰黃之色,對面看不清人影。
景橫波呼吸有點急促,目光灼灼。
擁雪有點詫異地盯著她。
「哎,今晚的晚飯好像不太乾淨,我肚子怎麼有點痛。」景橫波抱著肚子,探頭對外頭護衛道,「喂,我要去解手。」
幾個護衛無動於衷,好像沒聽見,只站在更遠處的一個護衛,轉頭看了她一眼。
景橫波看那護衛有點眼熟,對他飛了個媚眼,小護衛的臉立即紅了,那熟悉的神情讓景橫波依稀想起,好像前不久這孩子是自己守門護衛,被自己佔過便宜,之後就沒看見他在自己面前出現過了。好像被調去看管翠姐靜筠那輛車。
媚眼飛到一半,遠遠地看見宮胤忽然轉頭,景橫波立即想起他那毒舌的「中風預言」,一個媚眼頓時做得興致索然。
小護衛臉上漾著興奮的微紅,有點猶豫地上前,景橫波眼睛一亮,伸手從車窗出去抓住他,「拜託!幫我回報大人,我肚子痛要解手,再不讓我出去,我就……我就……」
她眼睛對馬車斜瞟,大有「我就就地解決」之意,小護衛猶豫了一下,跑去和宮胤說了什麼,過了一會,宮胤親自過來了。
在景橫波興奮期待的目光中,他把一條鎖鏈扔給了小護衛。
「把她固定在車上。」宮胤道,「她腦子太輕,容易被吹走。」
「宮胤!」景橫波的尖聲連風都扯不碎,「你要逼我解決在車上嗎?」
「也無妨。」宮胤道,「反正你也從來沒做過什麼有風度的事。」
他從容走開,指揮護衛固定馬車和隨身物件,安排佈防。留下景橫波以及她花樣翻新不重複的國罵。
「你腦子重,你全家都腦子重!你全家腦子裡都是豬下水!」景橫波從他全家開始問候到他全族,二狗子從前面一輛車上艱難地探出腦袋仔細聆聽,一簇紅毛翠羽在風中瑟瑟地耷拉在眼皮上。
小護衛猶猶豫豫抓著鎖鏈上車來。
正罵人罵得臉紅脖子粗的景橫波,忽然將身子靠了過來。
「達令!你不能這麼對我。」她吐氣如蘭地靠在小護衛肩膀上,指著那鎖鏈,「好粗,好大,好怕人喲!」
「嗯……這……」人家一未經人事的小男孩直接暈了,眼睛裡冒出蚊香圈,鎖鏈在手中叮裡噹啷地抖。
「達令……」景橫波笑瞇瞇伸手去摸他的臉,「你可真萌,我最喜歡正太了,麼麼噠……這鏈子借我玩玩好不好?」
末一句忽然說得飛快,隨即她手一抽,已經從小護衛手中抽走了鎖鏈。
巴掌一拍,手心裡暗藏的迷香拍在小護衛臉上,小護衛應聲而倒。
景橫波跳起來,第三個動作是從小護衛褲腰帶上取下了前面那輛馬車的鑰匙。
「擁雪,快跑!」她只來得及說完這句,顧不上等那孩子反應過來,拿著鑰匙跳下了馬車。三步並作兩步前奔,「二狗子!」
二狗子跳上橫欄,優美地伸出一隻爪子。
景橫波抬手就把鑰匙扔了出去,二狗子高抬腿,追著鑰匙的軌跡單腳跳了幾步,噹啷一聲鑰匙掛在它爪子上。
「好重!死啦!」二狗子砰地向後一倒倒入車廂,被沉甸甸的鑰匙墜進去了。
「打開鎖鏈,從窗戶逃跑!」景橫波一聲大喊。
前方白影一閃,穿越灰黃的野風,宮胤已經掠了過來。
景橫波再不猶豫,轉身就逃,她沒有時間再去救翠姐和靜筠,只能把鑰匙搶給她們。
宮胤有可能在她跑掉後放走已經無用的翠姐靜筠,也有可能惱羞成怒殺了她們,她沒有把握,只能做到這樣。
此時翠姐靜筠還沒反應過來,她在離開的那一霎,耳中卻似乎聽見細細一聲。
「小心陷阱……」
景橫波心中一驚,這是很少開口的擁雪的聲音!
她好端端地怎麼會說這個?
突然「嘩啦」一聲,一道烏金色的閃電從黑色的天空劈下,似要將曠野劈成兩半,天盡頭藍光閃了又閃,每一閃都帶來一陣渾濁的狂風。
幾乎瞬間,冰雹一樣的雨珠就兇猛地砸了下來,天地間雨水和風,連成一片閃爍著晶光的屏幕。
屏幕裡景橫波的身影閃了一閃,不見。
大雨猛烈地落下,連天扯地,雨水在宮胤的肩上濺開一陣迷濛的霧氣,宮胤立在雨中,並沒有躲避,只靜靜望著景橫波消失的方向。
「想走嗎……」他忽然輕輕一聲,語氣如雨珠之冷,似天水之冰。
景橫波在雨中瞬移。
雨幕如灰色大布,被風吹得飄搖,她的身影就是飄搖雨幕中的一抹淡影,鬼魅般忽焉在左忽焉在右。
快速的連續瞬移中,她還不忘從懷中扒拉出一幅手帕,手帕上繡著她移動的路線指示圖。
這是耶律祁給她的。
那晚短暫談判,他留下的就是這個東西。
計劃裡,他要求她在到達這塊魯西北郊野的時候,想辦法離開隊伍,引宮胤來追。
當然不能讓她亂跑,路線圖指示她向著某個方向急行。只要能保證到那裡就行,後面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,她只管享受她之後的自由便好。
景橫波身上被宮胤下了引子,她到哪裡宮胤都能追到哪裡,而耶律祁,要的就是這樣的亦步亦趨。
景橫波對這個計劃不抗拒,因為不需要她親手害宮胤,只讓她奔向她的自由。而且她這樣全力奔逃,宮胤追的時候必然有所防備,耶律祁想拿他怎樣只怕也不容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