耶律祁接住,神情終於露出一絲茫然,似是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得到解藥。
瓶子裡血色鮮紅,不可能有毒,瓶子和刀都是他自己的,當然也沒毒。
他也隱約聽過,宮胤武功獨特,而且特別呵護自身精血,早有人猜測他的血十分緊要。
隨即宮胤一句話就讓他變了臉色。
「只有第一次取出的活血,才有解藥的效果。之後三天內取出的血都無效。」他烏黑澄澈的眼眸在大雨中依舊熠熠,閃爍著一層淡紫的華光,「這一瓶,就是唯一一份解藥。」
耶律祁退後一步,瞬間臉色鐵青。
景橫波想了想,從齒縫裡「嘶」地一聲。
好狠。
一份解藥,兩個中毒的人,給誰?
何況解藥三天之後才能出第二份,耶律祁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第二份是拿不到的,也就是說,解藥是唯一的。
想拿解藥還不能殺宮胤,宮胤已經先把自己置於不傷之地。
因此,為了這唯一解藥,耶律祁和戰絕必定要自相殘殺。一般來說應該耶律祁佔上風,可是他奪了戰絕解藥,導致戰絕毒發身亡,好容易結成聯盟的兩家,必定翻臉為敵。
而他不顧戰絕性命奪走解藥,為了滅口,自然也要把戰絕的人都殺了,於是他的勢力大減。
他勢力大減,又得罪了斬羽部,自身還中毒受傷,和宮胤之間的追殺勢態立即便調轉了過來。能不能安然回國的,就變成了他。
就算他安然回國,他和斬羽部聯盟必毀,宮胤還可以拿這件事做文章。
由此翻推下去,宮胤可以做的事很多,影響更是足夠深遠,這何止是一石二鳥,一石足可以砸壞七八鳥。
而達到這樣的效果,並不是臨時起意能做到的事,難道……
頭頂忽然有叱喝之聲,景橫波勉力抬頭,隱約看見山壁上人影翻飛,快速攀援而下,耶律祁這邊的戰士紛紛上前堵截,卻都不是對手,不斷有人影翻落,不斷有人倒下,在雨水中濺開艷麗的血花。
景橫波再一次目瞪口呆了——下來的這一群人,戰力彪悍,速度驚人,哪裡還有前幾天個個掛綵精疲力盡的衰樣?
「給跪了!」她嗚嗚地哭。
尼瑪預感沒錯!果然大神夠狠!
什麼連日征戰?什麼頻頻受傷?什麼戰力耗損?
宮胤!
一直!
在誘敵!
在宮胤的誘敵大計裡,她景橫波,是其中最杯具的一環。
他早就猜到耶律祁等人會在邊境集中力量來一發狠的。
他早就在麻痺敵人故意示弱。從第一次接戰開始,他就讓護衛「不斷地受傷」。,不斷地「削減戰力」,讓人覺得他力量越來越弱,放膽下手。
那天進城休整也是他故意的,讓耶律祁有機會接觸她,商量「大計」。
保不準翠姐遇到仇人也是他安排過的,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。
他早就摸清了耶律祁以及他的幫手,不惜親身犯險,制定了這樣步步深入的誘敵計劃。
這一遭他打翻了耶律祁,還破壞了左國師和第一富部的聯盟,後者才是他真正的目的。
借力打力,目標深遠,偽裝誘惑,示弱裝樣,翻手為雲覆手為雨。
難怪獨霸大荒!
可是他們玩他們的,做毛要把她捲來捲去,她不當這個女王不成嗎!
景橫波發誓只要有機會一定要離這個傢伙越遠越好。
網兜裡宮胤也不催促也不說話,連綿的雨勢裡靜若雕像,唇角依舊是那般笑意,三分嘲弄三分冷,看穿這世間傾軋。
網兜之下的耶律祁卻已經到了最後抉擇關頭。
宮胤的意思,他和戰絕都聽懂了。
耶律祁一低頭,就看見躺在地下的戰絕露出惶然又警惕的眼神。
再看看頭頂,宮胤護衛勢如破竹一路逼近,想要殺或者擄走宮胤已經不可能。
耶律祁歎了口氣。
「宮胤,你以為我一定要按你的計算去做嗎?」他彎下身,去扶戰絕,「戰兄弟,不要聽宮胤挑唆。這是非常時候,你我不能再內訌。放心,我不傷你,馬上我們趕到前面鎮子,那裡我認識一個善於解毒的名醫……」
他一邊說一邊將戰絕扶起,眼神清澈,語聲娓娓,毫無殺氣。
景橫波也不禁有些佩服,耶律祁不管勝敗,都夠資格做宮胤的敵人,劣勢之下能維持如此鎮定氣度絕非常人。
戰絕不安地盯著他,似乎被他誠懇的語氣打動,手慢慢伸出,抓住了耶律祁的手。
「是了。」耶律祁露出笑意,「你放心……」
「放你娘的心!」戰絕忽然一聲狂吼,猛地跳起,就勢一頭撞入耶律祁懷中,另一隻空著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抽出一把刀。
刀光在他脅下隱藏的角度拋灑開一片晶瑩的水光,他的咆哮低沉凶狠,「解藥是我的!拿命來!」
「砰。」
人體如炮彈在極近距離下撞入,肉體接觸發出悶響,震得四面雨珠逆飛,兩人身側一片透明真空。
逆風逼人如刀鋒,壓迫空氣,景橫波氣息如被巨力鎖住,呼吸困難,她因此只能張大眼睛和嘴,面對這一刻雨中戰局。
雨幕懸停,這一刻便如慢動作,在她眼底放大。
戰絕撞入毫不設防的耶律祁懷中,刀自下而上劃弧裂腹,耶律祁卻忽然一笑。
笑容竟似有幾分羞澀,在雨中清晰又模糊。
隨即他手一抖!
他還抓著戰絕的另一隻手,一抖之下,景橫波眼看著戰絕那隻手臂,竟然如蛇般詭異地起伏了兩遍,隨即響起一陣細碎的骨裂之聲。
只輕輕一抖,他已經將戰絕左臂的骨頭全部抖碎!
戰絕的慘叫驚天動地,另一隻持刀的手頓時使不出力氣,刀噹啷一聲落地,耶律祁好似拂去塵埃一般衣袖一拂,「砰」一聲已經將戰絕的身體甩在了前方山壁上。
他動作輕巧,一甩卻如此大力,整個山壁都似在震動,簌簌落下發紅的泥土,被大雨瞬間沖刷成溝,似橫流的鮮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