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橫波低頭看著那剛才還很囂張現在很可憐的小東西,神情猶豫。
上頭那隻大腓腓似乎很驕狂,根本沒把兩個人類放在眼裡,刷拉拉攀著樹枝下來,對著小腓腓發出一陣奇異的低音。
那隻小腓腓頓了頓,隨即慢慢地掙扎起來,慢慢向崖邊爬去。
景橫波看見它靈動幽紫的眼眸,直勾勾的,茫然不動。
月色薄涼,照不亮鐵黑色的山巔,只塗了地面一抹霜白,那小腓腓從陰影裡慢騰騰爬出來,身上銀紫的皮毛,忽然又變成了一片雪白。
它往懸崖去。
大腓腓目露凶光。
景橫波心中冰涼,只覺得窒怖又壓抑,這便是腓腓的蠱惑之術了,只是沒想到,剛才還蠱惑她去跳崖的腓腓,竟然一刻後,就被另一隻腓腓蠱惑去跳崖。
她動了動腳步。
宮胤在她身後冷冷道:「你確定要救仇獸?」
她想笑,卻笑不出來。
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。這是獸,不是人,沒有道德倫理,未必懂得感恩。
那隻小腓腓,也許是自己想殺她,也許是被大腓腓逼著尋找獵物要殺她,但不管怎樣,這獸都是狡猾殘忍的,是吃肉的,太危險。
宮胤對她雖從無好言,但捫心自問,還真沒害過她,從認識到現在,救她命都有好幾次。就在剛才,他還留住了她跳崖的腳步。
腓腓向崖邊爬去,一刻鐘前它安排給景橫波的命運,一刻鐘後輪到了它自己。
景橫波閉上眼轉過頭。宮胤望定她,月光下神情柔和了些。
腓腓離崖邊不過數寸。
景橫波退後一步。
腓腓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,聲音竟然不似獸似人,似人在絕望時的哀哭,四野茫茫,孤獨末路。聽得人心顫。
樹下大腓腓睥睨不動,眼神鷙惡。
小腓腓哀呼未絕,邁完最後一步,落下。
一隻手忽然像從空氣中冒了出來,在最後一霎一把抓住了腓腓。
隨即景橫波高分貝噪音響起,「啊啊啊我沖太快了!我站不穩了!救命!快拉我!」
白影一閃,宮胤出現在崖前,將逞英雄爛好心救獸的美人亂晃的身體扯住。
他似乎歎了口氣,又似乎沒有,眼神中沒什麼太多意外。
早知道她會這樣的。
這丫頭看似不在意,其實還是心軟。
一聲尖嘶,銀光一閃,大腓腓向宮胤撲了過來,雪白的牙齒亮如小刀,直奔宮胤後頸要害。
「嗤。」
似一線流星過,黑暗中白光留在虹膜中殘影猶在,鮮紅的血已經從大腓腓的前胸飆出,也是細細一線,在山崖上打出一道筆直的「一」。
大腓腓慘呼一聲,不顧重傷,毫不猶豫一個跟斗翻回,一閃不見。
山崖空寂,如果不是崖壁上那一道血色「一」正慢慢蔓延,淋漓出傾斜的皺褶,剛才的一幕就好像沒發生過。
景橫波立即感覺到掌心裡的小腓腓全身都似鬆懈了下來,連毛都順順地垂落,雪白的毛色漸漸又轉了淡淡的紫色。
這東西,毛色似乎和情緒有關。緊張哀傷激動時,毛色轉白。
「好了,沒事了。」景橫波順手將它拋掉,「以後好自為之吧。」
她不想再停留,準備再找個宿處,走沒兩步,覺得腳下絆住,低頭一看,小腓腓咬著她裙角,一步一拖地跟著。
「有病啊你。」她拎起這傢伙扔開,「我可不敢再帶你,半夜被帶著跳崖好玩麼?壓不死自己,壓死花花草草也不好啊親!」
宮胤似乎笑了笑。
景橫波自覺這件事做得乾淨漂亮,昂首繼續向前,走沒兩步,霍然停腳,低頭。
「姐的裙子不是你的小拖車!」她怒吼。
那小腓腓扒著她的裙子,乾脆一屁股坐在她裙擺上,隨著她的步子一搖一晃,聽她咆哮,腓腓抬起頭,幽紫色的大圓美瞳慢慢地眨啊眨……
一股喜樂的情緒在景橫波心頭蔓延開來,她心立即軟了。
「那啥……」她對宮胤背影講話。
宮胤不回頭。
「它也怪可憐的……」
宮胤不理她。
「它肯定不是主動想害我,一定是被大腓腓逼著害人做餌……」
宮胤沒反應。
「剛才那隻大的也不知道死沒死,我們走了,它只怕又要慘了……」
宮胤隨手採了朵花,慢慢地嚼。
景橫波看著他筆直傲嬌的背影,火氣上來了。
「擦!莫名其妙!姐幹嘛低聲下氣要你同意?」她恨恨拎起腓腓,往自己肩膀上一放,「你又不是我老公!」
她將腓腓放在肩上,大步越過宮胤走開,經過宮胤身邊時故意撞了他肩膀。
擦肩而過時,她聽見宮大神輕描淡寫地道:「是啊,誰知道你呢?」
「……」
景橫波身子僵了一秒。好似忽然被一道電劈進心裡。
是啊,誰知道自己呢。
明明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事,為什麼第一就是想著要他同意?為什麼自己的語氣中不由自主就帶了詢問、徵求、討好、獲得肯定的希冀……就像……就像一個作了錯事的妻子,有點畏怯地希望得到丈夫的同意……
啊呸!啊呸呸呸!什麼有的沒的?
他算老幾?
景橫波你又被蠱惑了吧?被丫一句話蠱惑了!
明明是怕他出手害了腓腓才想要徵求他同意的!
就是這樣!
「呵呵呵呵。」她不理宮胤,抱著腓腓發膩,「霏霏,霏霏,以後就叫你霏霏了哦,我可救了你兩次,你以後一定要對我忠誠哦……」
宮胤瞟一眼她故作不屑一顧的嘴臉,懶得和她計較。
當然他也不會告訴她,這只名叫霏霏的腓腓,是個公的。
霏霏幽紫色的大圓美瞳緩慢地眨來眨去,似乎有點要暈,難為它忍得渾身發顫,景橫波還以為它愛上了這個溫柔乖巧賣萌裝乖故作甜美范的名字。越發抱著它喊個不休,喊一次人家抖一次,喊一次人家抖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