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橫波一路趕路,所見不是蒼藍的天空就是黑色的馬車頂,此刻被這樣的鮮艷和熱鬧淘洗了眼睛,只覺得從胸臆到指尖,都舒展著暢快和自如。
她在人群中飛快地穿行。
「這是什麼花?美得冒泡!好純正的粉!」
「這花四種顏色,有點像五色梅,比五色梅顏色更艷!」
「這倒掉金鐘的花形夠特別,顏色再多些就好了。」
「這花好艷的金紫斑斕……呃錯了是隻鳥……」景橫波從花叢中抓出特別鮮艷的一簇,看了半天才發現也是一隻鸚鵡,忍不住嘖嘖歎息,「啊二狗子,同為鸚鵡,你比人家醜多了……」
「好雨知時節,當春乃發生,一隻禿毛鳥,也敢來嗆聲。」二狗子的尖聲大罵聽來特別刺耳,「老娘會吟詩,你丫會嗎?會嗎?」
霏霏無聲地踱出來,爪子一抬,抓住二狗子,往那只無辜被罵的漂亮鸚鵡面前一送。
那貨抬爪就給二狗子一爪子,一邊撓一邊嚷,「大爺萬安!大爺萬安!」
二狗子不甘被撓怒而反擊,一爪子撓下那金剛鸚鵡三根頂毛,那金剛鸚鵡一邊躲閃慘叫一邊大叫:「大爺萬安大爺萬安!」
敢情只會這一句。
二狗子得意洋洋,忽然找到了優越感——霏霏也好,這只賤鳥也好,都沒狗爺會說話!
景橫波笑得險些斷氣。多虧宮胤及時拍她背救命。
日光下宮胤淡淡俯臉,清透烏黑的眸子,閃耀著他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溫存的光。
四面忽然安靜,所有的喧囂和熱鬧,似悄悄忽然定格。
今日集市姑娘很多,從宮胤出現在集市開始,姑娘人群就出現了詭異的變化,基本都圍繞著宮胤的所在,順流或者逆流,或者先順流後逆流,有人一遍遍走過他身邊,有人直挺挺站在對面,有人機靈些,斜著身子,貌似看花實則看人,宮胤移動一步,她們就換個攤子。
宮胤停下拍景橫波背的時候,幾乎所有姑娘目光都落在他的手和景橫波的背上,對那手是充滿嚮往,對那背則是恨不得用眼光燒一個洞。
也有很多姑娘,注視著宮胤注視景橫波的眼神,禁不住癡了。
她們咬著嘴唇,無意識地盤弄蹂躪著手中花朵,將那清麗色澤一片片揉得零落,也如此刻被揉搓發緊的心……
集市上賣花販子們一片哀嚎。
始作俑者景橫波,毫無所覺,好容易停了咳嗽,一抬頭看見前方一團深紅銀邊的花,眼睛一亮,一把抓住宮胤的手,指著那邊道:「哇塞!那花漂亮!好靚的銀邊!像那種十八學士茶花!去看看!」
宮胤微微一頓,眼光緩緩落在被她拉住的手上。
一瞬間他如玉潔白的臉頰,似乎洇出淡淡的紅,唇線緊緊地抿了起來,也是薄薄一抹淡紅,眸子卻顯出幾分琉璃色,整個人清透似高山雪。
整個集市的少女們都不自禁揉爛了手中花,恨那手在她人手中,更很那不要臉的女子,竟然強拉民男!
瞧那一看就生性高潔的美人,如此不甘,如此不願,如此表情生硬,如此動作遲緩,卻因為心性善良,不忍令那不要臉的女人難堪,生生被她牽著向前走……啊,為什麼不甩手……為什麼不甩手!
說起來神經大條有神經大條的好處,景橫波對滿街殺氣騰騰的目光視而不見,在她看來那是眾女垂涎宮胤姿色,再正常不過,但是這和她有關係嗎?
「這花怎麼賣?」她心思都在那盆可稱國色的花上,興致勃勃蹲下來問價,「老闆多少錢一盆?」
「五百文。」賣花郎斜睨一眼兩人衣裳打扮,獅子大開口。
「當我傻帽呢你?」景橫波一指頭捺到他額上去,「這集市上所有花最貴不過五十文,你敢賣出五百文,這花用金子種的?」
她長指纖纖,眼波流動,日光下那雙眼角斜飛的桃花眼,幾乎也要飛出無數惑人的桃花來。
「姑娘,」賣花郎給她這一捺,魂都捺出了宇宙外,賊兮兮伸手去拉她手指,笑道,「貴了嗎?這花養成這樣可不容易,每日要放在最高的山上沐浴天地精氣,晚上還得收回暖籠裡……只是好花配美人,既然姑娘喜歡,二百五十文!我虧本賣了!」
景橫波手指一晃,已經輕巧地躲過他的狼爪,笑聲如流水蕩漾,「二百五十?果然是個二百五!」
那賣花郎不懂她調侃,呵呵笑著,把花遞過來,順勢想去摸她手。
兩人一來一往,談得似熱火朝天,全然忘記旁邊寒氣越來越重一座冰雕。
「我好像沒同意你買花。」冷冷清清嗓音傳來。忙著討價還價的景橫波才想起這號大神。
她眼睛一亮,抓住宮胤向前一推,「快,快幫我討價還價!」
宮胤:「……」
「還好價後,幫我選一盆最好的。要葉子飽滿,帶花骨朵多的。」擅長自說自話的女王陛下,從容地拍拍大神的肩膀,在他耳邊低聲道,「這傢伙很色,話多,一定不是個好鳥,一定欺軟怕硬,你出馬絕對能壓下價!相信你!」
宮胤一個拂袖的動作做了一半,轉頭看看她。
「你也覺得他很色?很不好?」
「當然。」景橫波點頭,沒注意到那個「也」字的奧妙。
大神不說話了,當真蹲下身,開始砍價和選花。
一眾遠遠圍觀的少女們,發出不可思議的感歎聲。
這一看就十分孤高的男子,還價?買花?
景橫波瞧著,也覺得似乎有點違和。高嶺之花般的宮胤,蹲下身討價還價搬花盆?不過人生嘛,本就該什麼造型都試一試,接接地氣有什麼不好?
她眼光一掠而過,注意力忽然被不遠處的喧鬧聲吸引。聽起來那是一片鑼鼓之聲,夾雜著孩子和男人們的歡呼。
「看坐花娘娘咯!」
「看妖花咯。」
「咦,坐花娘娘。」已經打聽過坐花節傳說的景橫波眼睛立刻亮了,也忘記後頭要買花的宮胤,趕緊向前擠,偏偏此時人流都開始向那個方向流動,她擠了好久都沒擠出幾步。景橫波煩躁起來,乾脆一個閃身,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