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姐悄悄抬頭看了她一眼,無聲歎息。
靜筠笑道:「六國八部,其實有不少人想要親近你,你畢竟是他們的新主子嘛,只是國師嚴令不許人接近你,他們不敢罷了。要我說,你若有精神,也該給人家一點機會,和臣下親近親近,將來對你有好處。」
景橫波心中一動。覺得很有道理,甘於做傀儡的女王不是好女王,想要奪權的第一條,還是得先瞭解臣屬,接近臣屬,分化拉攏神馬的,肥皂劇常有嘛。
「嗯,是該親近親近。」她道。
「要麼,我帶他們來見見你?」靜筠試探地問。
景橫波瞟她一眼,覺得這病秧子今日怎麼這麼熱心?再說這事兒本就不能操之過急,給點善意回應就行了,真要偷偷摸摸交聯,反而不妥。
景橫波從來沒打算讓靜筠參與這些事,她好好安靜養病就行了。政治這東西,還是先只信自己比較好,何況靜筠心思重,接觸這些未必是好事。
「不用了。」她道,「隨意一些便好。」
從這日起,她便時常在馬車四周見到對她微笑致禮的各部族屬國護衛,她也回之以微笑,因此常常導致人跌下馬。有時下去散散步什麼的,也會遇見人遠遠躬身,她也點點頭。遇見最多的是那琉璃部的少年,那個圓臉憨厚的少年,總在角落處對她施以注目禮,並不走近來,也不特意想讓她發現,有時她注意到了,他便遠遠躬身,露齒一笑,景橫波每逢此時,便心中感慨,覺得妥帖又溫善,這樣的次數多了,兩人相遇時,便自有一份溫暖的默契,脈脈流動。
晚上宿營時,她會收到自製的暖爐,或者一份有特殊風情的小飾物,不用問,都是那少年送的。她笑一笑,把玩一陣,默默收起。
有次走路不小心,鞋跟嵌在泥地裡,她拔了半天才拔出來,當時似乎根本沒有人在,可是沒多久,翠姐就送來一雙古怪的木製作的東西,看來像個鞋套子,一頭高高的。她脫下鞋對了對,發現竟然是可以和她的高跟鞋套一起的,套住了底就平了。雖然整體看起來十分古怪,但是製作得很精巧,居然套得很服帖。
她笑得前仰後合——這玩意套上去,高跟鞋還叫什麼高跟鞋!
翠姐也笑,又忍不住為那孩子解釋,「他說這樣套上走路就穩當了。」
景橫波忽然不笑了,拿過那多此一舉的鞋底套子,觸手滑潤,線條流暢,用的是好料子,看的出好雕工,更難得的是那份細緻和耐心,整個底套子,連個木刺和結疤都沒有。其實套在鞋子底下的東西,哪在乎什麼木刺?但就是沒有。
她忍不住又笑,笑著笑著抹抹眼睛。手蓋在眼睛上,似乎睡著了,好久好久之後,翠姐聽見她喃喃道:「真想有個弟弟,賴住他讓他一輩子養我……」
翠姐歎息著,輕輕替她蓋上被褥。
宮胤對此似乎沒發覺,只是來她馬車附近更加少了,有時候她掀簾子在隊伍裡找很久,也找不到他的身影。簾子因此被她摔了無數次,細金絲都變了形。
她卻不知道,每次那些來示好的人走後,宮胤的馬車內就會得到一份詳細的報告。那些人做了什麼,說了什麼,對她態度怎樣,有無任何接觸,以及相應的分析,都清楚明白,列出了報告。
宮胤總是看得很仔細,有時還批批點點。很多時候蒙虎也陪在身邊,提供一些現場參考。
一些零碎的對話,在馬車內不大的空間裡逸散。
「幾日觀察篩選,可疑者約有十一人,其中,以這個最有心機……」
「果然心思頗深。」
「女王還是太善良了些……」
「她以後習慣就好了……傳我命令,調動龍騎和永烈兩營,在帝歌山口守候。」
「主上,兩營太過招眼,此時調動不妥,何況手段太烈,也會令六國八部生出不滿……」
「你也說了,她其實還是太善良,總願意相信別人……不以龍騎永烈兩營雷霆鎮住那些人,不逼出那些人的真面目,誰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?」
「主上用心良苦……只是那些人也頗有心計,就怕女王到時誤會……」
「她誤會她的,我做我的。何須管那許多……蒙虎。」
「屬下在。」
「迎駕大典,所謂獻藝,瞧她那不學無術模樣,定然是過不了關的。讓你安排的人早日在帝歌等候,實在沒辦法就出手……」
「是,屬下這就去安排。」
這一日景橫波忽聞外頭歡笑,擁雪下馬車查看,很快驚喜地探進腦袋來,道:「快到了哎!」
景橫波一聽,趕緊扒窗戶向外看,才發現才發現不知何時,古道不見,密林不見,遠處連綿的黑色沼澤也不見,出現在眼前的,是一座山,山似被天斧劈開,中間窄窄一道只留兩輛馬車並行的道路,兩邊山壁近乎九十度,都是嶙峋山崖,連根草也不生。
這山雖險,吸引她目光的,卻是人。
山道前,滿滿的人。
都是軍人。
左邊一色白衣白甲,除頭盔系紅纓,皮帶鑲紅寶外,其餘都是純白色。半身鎧甲少見的華貴,也少見的明潔,式樣精美,輕便靈巧。護膊龍首形,護肩護膝白色皮製,似乎上了一層油,遠遠望去光澤很亮,連胸口的護心鏡都鑲以閃亮寶石,灼灼逼人。
戰士們大多年輕,身姿頎長,即使遠遠看去也覺英姿奮發。一半以上是騎士,身後背著白柄長弓,箭囊裡紅羽在風中微微顫動。
漂亮!
太漂亮!
景橫波除了聽說三軍縞素之類的話外,從未在電視或傳說裡聽過全白的軍隊,軍隊摸爬滾打,風餐露宿,作戰攻城,幹的是最髒最苦最累的活兒,怎麼能穿得雪白乾淨像出門做客?除非是儀仗隊,偏偏這只軍隊人數足有上萬,雖然平靜沉默,但殺氣內斂,一看就知道,並不是華而不實的花架子。
景橫波放光,扒在窗戶上哈喇子嘩啦啦地流,興奮得直哆嗦——制服誘惑啊制服誘惑!這些帥哥都是她的麾下啊啊啊啊,這叫她以後如何是好啊啊啊啊。要不要經常勞勞軍慰慰問啥的啊啊啊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