偽和尚歎息,「人類,你們都是愚蠢的。」
然後他輕輕推了推馬車。
轟然一聲,沉重的馬車倒地,點燃的火頭擦著馬車飛過,一線明黃深紅火跡,消失在遠處,一閃便滅了。
扔火的人目瞪口呆。
沒見過這麼溫文爾雅又暴力凶悍的偽和尚。
明明可以用手去接火頭,他非要推倒馬車,動作輕得像在摸貓,然而千斤馬車也像貓一樣身嬌體軟一推就倒。
那人呆了一陣,忽然一聲大喊,轉身就逃。
人赴死的勇氣往往只是一霎,過了那股熱血的勁頭,剩下的就是對死的畏怖和對生的留戀。
偽和尚也不追,轉身把馬車推下路邊,回頭穿上鞋,蹲下身,把兩個被草鞋砸昏的人身上銀錢都掏出來,塞進自己褡褳裡,然後捏住了兩個傢伙的鼻子。
呼吸被窒住,兩人悠悠轉醒。
「兩位施主醒了?」偽和尚對著兩個兩眼發直的倒霉蛋,憨厚地道,「老衲剛剛和你們化了緣,特地叫醒你們告訴一聲,多謝厚賜,施主行善積德,必能早登極樂,阿彌陀佛。」
說完順手一拍,又把人給拍昏了。扔到了路邊陰溝裡。
他扛著褡褳,身形飄飛,迅速又追上了第二輛車,如法炮製,溫柔而善良地「化緣」成功。
在靠近琉璃井中心地帶,他追上了第三輛車,卻忽然一皺眉。
黃衣騎士帶領屬下一路前奔。
他胯下馬都是駿馬,追沒多久就看見前面首尾相接一排馬車,黃衣騎士並沒有立即出手,而是取下肩頭弓箭,拉弓,掣箭,弓成滿月,箭尖穩定直指前方馬車,雖胯下駿馬奔馳激烈,而他肩平腰直,身姿如鐵。
屬下都露出由衷佩服的神情——彎弓射箭人人能,但在疾馳中還能穩定如斯,這樣的臂力,足可笑傲群雄。
追過一截,前方一個大拐彎,馬車很自然地出現傾斜,第三輛馬車斜往道邊,第二輛馬車暴露在視野。
「咻!」
重箭出如重拳搗空,剎那間黑光如暴雷撲上,「豁喇」一聲裂響,第二輛馬車背後赫然出現一個洞,隨即驚叫聲響起,箭矢去勢不絕,穿越馬車,掠過車轅,將裝火石的袋子射斷,猶自不停,箭尾一揚,狠狠插入駕車的馬屁股,馬一聲長嘶,向前一衝,整個車子轟然倒下。
第二輛車剛剛倒下,第三輛馬車就到了,彎道之上勒馬不及,直直撞上第二輛馬車,轟然一聲,第三輛馬車也翻倒在地,車內人滾成一堆。
追車、出箭、去火石,連毀兩車,不過一箭,剎那之間!
王霸之箭!
時機把握更是無可挑剔。
黃衣騎士飛身而起,踏馬而去,落在第三輛馬車上,正要對第一輛馬車射箭,忽然前頭一道火星擲來,他神情一緊,急忙伸手一抄,將要要命的火把抄在手中。
只是這麼一停,第一輛馬車,已經狂奔而去。車上人決心強烈,竟然不曾回頭查看後兩輛車的情況,直接奔向死亡之途。
「公子……」他的隨從紛紛趕上,見狀微微猶豫。
黃衣男子立在車頂上,微微低頭看車身,那些發黑的沼澤泥在暗處光澤幽幽,如他眸子一霎光芒深邃。
隨即他抬起頭,神情平靜。
「追不上了。」他道,微微瞇起眼睛,這一刻他英氣軒昂的臉,忽然有了奇怪的變化,卻又難以言明那種感覺,從人們都恭謹地低下頭去。
「天意。」他道。
「陛下失蹤?」玉照宮內宮胤放下手中的文書。
禹春滿臉羞愧地低頭,「是,當時陛下就在附近,但是無法找到,而且很快消失蹤跡,現在兒郎們還在附近尋找,屬下則來向主子請罪……」
「她是在哪失蹤的?」宮胤打斷他的話。
「九宮大街西歌坊。」
宮胤低頭想了想,問:「當時那街上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?」
「似乎沒什麼……」禹春想了會,不確定地道,「有個鋪子在關張,不過似乎陛下並沒有接近那鋪子……」
宮胤轉過身,看著身後地圖,圖上有各大世家豪門在帝歌的店舖莊園分佈圖,西歌坊更是密集,不過,並沒有桑家的標記。
「她去搶錢了。」很快,宮胤道。
禹春不知道主子是怎麼推斷到的,但堅決相信主子的推斷。
一看就像是女王會做出的事。
「她當時應該在移動的物體上……馬……不……馬車。」
宮胤看著那條路線,神情慢慢凝重,「傳令,戒嚴全城,封鎖九門,許進不許出。盤查所有經過及從九宮大街路線離開的馬車。」
「是。」
禹春接令轉身,宮胤忽然又道:「等等。」
禹春轉身。
「我和你一起去。」
「國師。」禹春大驚——國師就這樣輕率地去九宮大街那種地方?
玉照宮主人出巡,除了迎接女王之外,其餘時候要有專門的關防,尤其是九宮大街那種人流密集混雜之處,最起碼要提前半天通知駐軍。
宮胤向來也自重,千金之子坐不垂堂。當年前女王有次疑似失蹤,他愣是在書房看一下午書,也沒走出靜庭一步尋找。
禹春看著主子已經飄出門外的身影,微微搖了搖頭。
不同了……不同了啊……
宮胤和禹春率領龍騎護衛離開不久,一騎黑馬直奔玉照宮門。
騎士高舉一塊令牌,老遠喝道:「沉鐵部世子求見右國師!有緊急事務上報!」
「來者止步!」城上護衛大喝,「國師不在玉照宮中!請改日求見!」
騎士有點失望地抬起臉,默默撥轉馬頭。
一行車馬,轆轆將要駛進西歌坊深處左國師府。
車內忽然傳來懶洋洋的聲音,「停。」
車伕停住,馬車旁的護衛附到窗簾邊。
簾子一掀,現出耶律祁笑意微微的臉,他指尖輕撫簾穗,若有所思地道:「先前似乎看見女王陛下在西歌坊?嗯,好久沒有逛夜市了,咱們也去瞧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