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剛才說對了,」耶律祁的聲音忽然響在她耳邊,很近,氣息輕輕吹著她耳廓,很癢,「我就是打算跳下去……你記得去底下找我啊,我的小妾……」
「啊?」景橫波還沒反應過來。
「唰」一下,耶律祁一個躍身,身姿在空中劃過一道流暢的弧度,景橫波目瞪口呆地順著那條弧度,眼看他越過了自己那一道窄窄的湖面,越過那排高聳的水杉,砰一聲落入了對面吏相家的湖水中!
幾乎立刻,底下對面的聲響便炸了開來。
「左國師大人練功又不小心跳過來啦!」聽起來似是個女聲,聽起來很興奮,聽起來,好像耶律祁這麼跳水誤過界已經不是第一次。
景橫波呆呆抹一把臉。
「這樣也可以?」
靜室內白衣人影靜靜打坐,整座大殿內淡白氣息繚繞,卻不如平時舒緩有序,顯得浮沉不定,微帶焦躁。
一片寂靜中,白衣人身形猛然向前一傾,噗一聲輕響,白石地面濺開點點猩紅,淒艷如殘梅。
他微微俯著身子,似乎在看自己噴出的血,似乎在想心事,又似乎被某些事實給驚住。
半晌他發出一聲低低的喟歎。
「到底還是……壓不住啊……」
手指支著榻沿,他慢慢坐直,手背連同指甲都雪白無血色,只在冰貝一般的指甲底,忽然出現幾點淡淡的紅斑。
大殿上方霧氣繚繞更急。
他微微垂頭,神態難得的虛弱。
忽然身邊金絲微振,他抬手一按,前方大殿門戶緩緩現出一道口子,露出來報者的臉。
這是上次出事後進行的改良,以便掌控外頭事態。
「國師,禮儀女官夏紫蕊被擄於吏相府。」
他微微皺眉,疲倦地揮手,「拿我的帖子去要人。」
「是。」
他揮在半空的手忽然頓住,「夏女官和女王在一起?」
「是。」
他霍然起身。
「備車轎,去吏相府!」
景橫波在樓上發了一陣呆,一轉身就發現身後有靜室,室內有各式衣服,大部分是耶律祁的,還有一些女裝。很多很新。
不知何時一個有年紀的婦人已經站在她身後,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,道:「姑娘,國師吩咐奴婢來伺候姑娘,等會姑娘請隨奴婢去吏相府,說什麼做什麼,還請姑娘配合。」
景橫波點點頭,對於耶律祁什麼時候安排了這麼一個人幫自己,一點也不意外,這種身份的政客,如果沒有幾個神秘萬事通的屬下,簡直對不住他們的身家。
「請姑娘換衣服。」
景橫波在捧上來的新衣服裡隨便選了一套換了,婦人很靈巧地給她挽了個婦人髮型,景橫波後知後覺地發現——啊?姐真的去扮演耶律祁小妾去隔壁接人了?
雖然有點不願,想了想還是覺得,這是個好辦法,可以堂堂正正進吏相後院接人,不動聲色找到紫蕊把人帶走,避免了和吏相的衝突,她不怕和吏相衝突,卻不願在這時候和宮胤手下骨幹再起衝突,給他雪上加霜。
衣服有點短,然後胸部有點緊,她比量著這身材,忽然想,這不會是照著緋羅身材做的吧?
嘖嘖這麼小胸。
她惡意且滿足地笑了笑。
婦人取過一疊耶律祁的衣物,用托盤托了,遞給她。
景橫波不接:「為什麼要我捧?」
「您的身份是國師新納的小妾,這種時候正是您獻慇勤的時候,您親自捧著才更符合您的心態和身份。」
「我覺得小妾過於低賤。」景女王對身份斤斤計較。
「國師未娶,全帝歌皆知,當然您願意公開宣稱是國師的正妻也可以,奴婢想國師一定很樂意,想來奴婢接下來就要為國師準備三書六禮了。」
景橫波只好乖乖接過托盤,暗恨耶律祁的屬下果然也都不是好東西。
她故意走慢一步,翻了翻耶律祁的衣裳,在路過某道牆時擦了一手灰,用他柔軟的褻衣擦手。又把犢鼻褲翻到最上面,亮堂堂地放著。
中年婦人看見了也不管,反正只要她好意思,主子就無所謂。
在樓邊又有兩個丫鬟跟了上來,和那些燕瘦環肥的美婢不同,這兩個丫鬟面容平常,十分沉默,想必是暗衛之流。
遠處圍牆上幾個人影坐起身來。
「到隔壁去玩咯!」
婦人叩響了兩府之間隔牆的一座小門,片刻後那邊有開鎖的聲音,隱約聽見湖水邊似乎站了不少人,歡呼嬌笑,聲音矯揉。
中年婦人說明了來意,對方開門的婆子一聽就笑了。
「我家小姐們都說天氣冷了,怎麼國師還在練水功,正打發人去尋老爺的衣服給他換上,誰知道如夫人就送來了。」說著眼睛骨碌碌地打量「如夫人。」
「如夫人」絲毫沒有做小妾謹言慎行地自覺,正踮腳對湖那邊張望呢。
我勒個去,耶律祁好艷福。
一二三四五六七,這湖邊整整站了七個女人!
七個女人主子打扮,再加上她們的丫鬟婆子,整個湖邊鶯鶯燕燕,紅衫翠袖,齊刷刷圍著湖。
湖裡那個送上門的男人,還沒上岸,在一眾女人如狼似虎的目光裡,正矯健地游來游去。
小姐們嘰嘰格格笑著,站在岸邊,有的嬌笑:「耶律國師好體力!」有的大叫:「國師大人好水性!」有的不說話,眼睛斜啊斜,在耶律祁露出水面的濕透的身體上不住打轉。
景橫波肚皮險些都快笑破了——這畫面太美她不敢看。
她真感動啊。
怎麼也沒想到,耶律祁犧牲這麼大啊。
這哪裡是吏相府,這分明是盤絲洞啊。
耶律唐僧自投羅網,濕身誘惑,相比之下,她景橫波扮個小妾,實在不算虧。
中年婦人在她耳邊,不帶任何感情地低聲道:「這幾位是吏相夫人的妹妹。吏相夫人雖然在帝歌風評不佳,但對幾位妹妹算得上盡心竭力,她父母早亡,這幾位妹妹幾乎都是從小帶到府裡養大的。也算這府裡的小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