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有一霎驚震,下意識抬手,指尖冰晶出現那一霎立即消失,再落下時,已經輕輕落在了她發上。
動作溫柔,語氣卻淡漠似不耐煩,「又怎麼了?」
景橫波緊緊地摟住他的腰,一泊洶湧情緒如浪迭波,沖刷得她一時哽咽難言,聽著他似乎不耐的語氣,想笑,嘴角翹起,卻忽然有淚珠滴溜溜滾下來。
他明明應該看不見,卻忽然似有所覺,身子一僵,伸手就摸她的臉,「你怎麼了?」
景橫波低下頭,將臉更深地埋在他胸膛,像只小獸在他懷裡拱來拱去,尋找著最合適的位置,最後選擇了他心口,將臉緊緊地貼上,長長吁一口氣。
宮胤有些愕然,怕這女人又發了什麼神經,伸手來扳她的臉,「你到底怎麼了……」
景橫波死死抱著他,把臉躲來躲去,啞著嗓子道:「別鬧。」
宮胤停住手,頗有些好氣又好笑,這話應該他說才對吧。
「宮胤……」他聽見她嗚嗚嚕嚕地道,「……現在,暖和嗎?」
他微微一怔。
她如此貼緊,情態卻不似往日調戲狎暱,像是想將自身溫暖傳遞,焐他一個冰消雪融。
她知道什麼了?
宮胤立即將嚴厲的眼神投向院外遠遠站著的蒙虎,蒙虎慌不迭地搖頭。
景橫波能感覺到他的疑惑,扯起唇角笑了笑,一個笑容還沒展開,立即被席捲而來的心酸淹沒。
她閉上眼,只能將自己貼緊更貼緊,溫暖更溫暖。
心中似有潮水洶湧,不知熱不知冷,只知道迴旋往復,酸酸澀澀,滿腦子都是很多很多年前,雷雨夜的小村,掉落的將死的嬰孩,水深火熱裡掙扎的幼童,孤身一人離開家鄉的少年。
有些人完美如雪玉琢成,無人知內裡千瘡百孔。
泥濘裡輾轉無聲的幼童,和此時眼前冰雪人兒交替在眼前閃現,似黑夜和白天不斷輪轉,她微微有些暈眩,忽然想將那兩個影子都打碎糅合,換一個不夠完美卻真實自如的他。
她知他過往必如碎裂的窗欞,穿過一股股極地吹來的冷風,以往她或有逃避,然而今日開始,她想要勇敢地迎上彌補。
「宮胤……」她一聲聲地喚他,他輕輕「嗯」一聲,要推開她。鐵星澤快到了。
她卻忽然低頭,唇落在他胸上。
隔著衣衫他也如此敏感,渾身一震,駭然低頭。
只看見她烏黑的發頂,看見她將唇緊緊貼在他心口。
那心上的一吻,只想補你昔日的痛,縱橫於其上的裂痕,我想以一生裡最強的意念和最誠摯的祝願,抹去。
胸臆間似有冰冷裂痛,卻似又有火焰燃起,他只覺肉體似裂而精神卻如被投入溫水,在苦痛中體驗天堂般的溫煦。
她的唇慢慢上移,落在他頸側,連接著心臟的動脈。
溫軟而微潤的唇,香氣似可沁入五臟六腑,他的心忽然猛烈跳起,一聲聲,都在呼應她的溫柔。
她亦於唇下感覺到那般忽然激烈的躍動,心間的洶湧幾乎和她同步,一聲聲,都是他的回應。
想笑,卻又眼眶微濕,其實他從來都是一個細膩敏感,極其善於感知他人善意的人啊。
因為他曾一無所有,所以每予他一分,他都患得患失,徘徊關注,下意識緊緊攥住,卻又畏懼再次失去的冷痛,而不敢表現絲毫。
他是山巔的雪,只敢曬高空的月,在一地清輝中徘徊,怕一涉紅塵煙火,便化水無跡。
她的唇緩緩移動,越過他脖頸,下頜,將到唇邊。
他一僵。
她卻忽然停住,狡猾一笑,踮起腳,閃電般咬了他耳垂一口。
像被火烤一般,那近乎透明的耳垂果然立即紅了。
她滿意地瞇眼笑,她喜歡看見他冰雪之色肌膚之下,每一縷而她而生的淡紅。
耳垂上一個淺淺的齒印,那是她的印記,她發誓,要在他身上乃至心上,留下獨屬於她的更多印記。
到此刻,她也許還不能確定這份心情,屬於愛,但二十年歲月,第一次心動,第一次心痛,第一次心疼,真真實實都只給了他。
這難道還不值得她,用力去追逐嗎?
他身子忽然微微一僵,她似有所覺,回身看見遠遠一抹影子,跨進了院中。
她一笑,撒開手,計算了一下鐵星澤過來應該花的時間,唇角微微一翹。
知道她要表訴情緒,故意走得很慢,是個妙人呢。
她心中微暖,不為鐵星澤的體貼,而為宮胤如雪寒涼的人生中,終究還有這樣一位真心待他的好友。也算一份難得的幸運。
難怪上次在趙士值府上,宮胤會對鐵星澤說一句話,雖然還是語氣淡漠,但對於從來不和臣下多說一句的宮胤來說,這確實算難得的恩遇了。
「沉鐵使鐵星澤,見過女王陛下、國師大人。」
鐵星澤中規中矩在廊下報名,按照慣例,質子們都自動算某國某部的使節,不提質子身份,這也是給他們留顏面的意思。
景橫波回身,笑瞇瞇招手,「快進來,多謝你慢慢走啊。」
宮胤側頭看她一眼——這女人,已經和鐵星澤見過面了?瞧這自來熟的語氣。
景橫波斜瞄他一眼,原以為會看見國師大人的青臉或者黑臉,誰知道他神態平和地坐下了,對鐵星澤招招手。
景橫波這下更加確認鐵星澤對於宮胤,果然是不同的。
她還想試一試,托著下巴笑吟吟對宮胤咬耳朵:「喂,這位沉鐵世子很帥啊,多大啦,成親沒?有看上的姑娘沒?」
「你可以自己問他,」宮胤平靜地道,「看他願不願意和自己留在家鄉等他回去成親的未婚妻商量,休了她,娶了你。」
他端起茶,杯蓋慢悠悠在茶盞上合過,「只是他對未婚妻情根深種,這麼多年在帝歌潔身自好,如果他不願休妻再娶,建議你做好準備做妾。」
景橫波「哈」地一聲笑——這是醋了嗎?他這次終於找對醋的方式了,她喜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