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邊游她還一邊拽住那老太監,感覺老太監也是會水性的,而且水性相當了得,自己游的同時,也在不住將她向上推。
身後有入水響動,似乎追兵也跟著下水了。景橫波心中發急,老太監一直落在她身後,將她向上推去。
游了一陣,忽然看見上頭似乎有光,一線冷白,無聲無意在頭頂暈染開來。
快要到出口了,看樣子是什麼河水或者湖泊。
她微微放心,轉身要去拉老太監,忽然河水一陣劇烈波動,隱約黑影翻飛,似乎一大群人追了上來。
她大驚,急忙去抓老太監,卻抓了個空,一雙手頂在她腳底,將她狠狠向上一送。
「嘩啦」一聲她破水而出,面前果然是波光粼粼的河岸。已經到了岸邊。
她扒著岸邊回頭,就看見底下一陣水波翻湧,似乎有人在搏鬥,隱約蒼白的影子一閃,什麼東西被拖了下去。
被拖下去的那一刻,她還看見一隻手,在深水的漩渦裡,堅決地,對她揮了揮。
走!
她看懂那個手勢,咬咬牙。
下去也救不了人,不過賠上自己一條性命。
她已經害了很多人,欠了很多人,這次,就再欠一次吧!
總有一天,會把帳算回來!
身後水波翻滾,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,一翻身上了岸,踉蹌爬起,人未站定,身子一閃。
消失於原地。
她沒能移動多遠。
片刻後她渾身濕淋淋地撲倒在地下,身下是冰冷的濕地。
不遠處響起一聲尖叫,似乎是女子,她模糊地苦笑了一下,已經再沒有力氣跑了。
就這樣吧,愛咋咋。
她伏在地下,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,只覺得疲倦,彷彿從靈魂深處逆襲而上的疲倦,讓她無法動彈,頂多只能撐著不讓自己立即暈去。
不遠處,一個女子立在湖邊,驚嚇地望著雪地裡那黑髮披散一身狼狽的女子,呆了半晌不敢靠近,一轉身跑走。
景橫波迷迷糊糊聽見雜亂的交談聲音,嗡嗡嚶嚶,讓人煩躁。
身邊很暖和,能嗅到火盆的煙氣,身下軟而光滑,能擁有這種床褥的,必然是富貴人家。
「這女子身份不明,得稟告主子。」
「今夜帝歌不安寧,還是扔出去省點麻煩的好。」
「主子不在,先前就急匆匆地出去了,到現在還沒回。」
「帝歌出事了,鬧得很大,很多人被堵在皇城廣場,九門戒嚴,玉照已經開進皇城,現在我們府的人,最好連門都不要邁出一步。」
「帝歌出了什麼事?」
「聽說和女王有關……這事兒還是不要討論的好……等等!」
半昏迷的景橫波,心一沉。
隨即驚呼聲響起。
「她是女王!」
「她怎麼會在這裡?」
景橫波暗罵自己,以前那麼拋頭露面幹嘛?帝歌有多少人見過自己?這樣逃亡還能安全嗎?
別說之後逃亡了,現在就可能被殺,或者被送給軒轅鏡等人!
室內氣氛,在發現她之後,變得沉悶而壓抑,半晌有人喃喃道:「想不到女王竟然出現在我們這兒……」
半晌又有一個蒼老的女聲,決然道:「不能留她!立即送出去!」
「送哪裡?」
「主子不在,我們不能隨意殺她,也不能將她送給緋羅女相她們,但更不能留在府裡,會給主子帶來麻煩的。先送往某個秘密的,和我們看似沒什麼關係的地方,等主子回來再做決定。」
「如此甚好!」
她被抬了起來,悠悠晃晃,似乎向外走去。還沒走到門口,已經能感覺到瘆人的寒冷撲面而來。
她在心中苦笑——現在這個時候得不到救治,被扔到荒郊野外或空房子,那麼很快她就可以去見馬克思了。
從極暖地方到極冷地方,她激靈靈打個寒戰,渾身立即僵木,剛剛聚攏來的意識,慢慢渙散。
在沉入黑暗之前,她忽然覺得身子一震,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,隨即有人冷聲道:「怎麼回事?」
聲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,滿含驚訝。
然後她便又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一室沉香,滿屋衿暖。
雕花床帳垂金鉤,影影綽綽的紗幕後,睡著氣息微弱的女子。
幾個侍女忙忙碌碌,將換下的濕衣和用來擦身的熱水都端了出去。
一個老大夫慢慢擦了擦手,合起藥箱。
門開了,一人站在門口,光影裡身形高大,聲音低沉好聽,「怎樣?」
「中了毒,但是好像也有吃過解毒藥,不過解藥似乎又不太對症,導致她體內現在氣息混亂,老夫試著開個方子。」老人皺著眉頭,「另外,心病還須心藥醫,她心氣鬱結,卻又不得發散,時日久了,對她身體復原無益。」
他微微一頓,隨即平聲靜氣地道:「勞煩先生想想辦法。」
「老夫開個方子,其餘看她自己。」大夫道。
「她性柔韌,我看當可無事。」男子道。
「未必。」老大夫搖頭,「非常之時,柔韌不如柔弱。如果她性子怯弱嬌嫩,遇重大刺激瘋狂或者大哭大鬧一場,郁氣疏散,雖當時重創,日後卻可無虞。如果拚死嚥下,嬉笑如常,才真正傷及內裡,戕害極重。」
男子默然,眉宇在光影中沉重,良久歎息一聲。
「老夫告辭。」老者放下一顆渾圓紫金的藥丸,有點捨不得地看了看,隨即拎著藥箱要走。
「先生請取診金。」男子看見放在桌上的診金沒動,急忙招呼。
老大夫搖搖頭,走到門邊,男子側身一讓。
凌晨薄曦雪光裡,他眉眼風流,神情似笑非笑。
老大夫卻忽然停住,男子一怔。
「不必殺我滅口。」大夫輕輕開口。
男子衣袖微微一動,眉毛一揚,隨即笑了。
「您這樣的大夫,在下真是第一次見。」他似乎在讚揚,「竟能看破我的殺氣。」
老大夫輕輕一笑,「救的人多了,江湖草莽也接觸了不少,煞氣殺機,還是能分辨出來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