聲浪如雷,震得帝歌城牆嗡嗡作響。
帝歌城池都似微顫,人人相顧失色。生怕那詭異斧頭忽然飛來襲擊國師,只得一層又一層將宮胤護住。
只有宮胤一直面色不變,近乎專注地看著斧頭瘋狂地砍著自己的旗幟。雪白的布屑飛濺,有些濺到他臉上,他並不退讓,慢慢伸指接住,出神地看著。
分不清布屑和指尖,哪個更如雪。
那瘋狂的斧頭並不罷休,砍爛旗面,一個飛旋,嚓嚓嚓嚓連砍旗桿無數刀,連旗桿都砍成無數截。最後一個轉折,破旗面沖天而起,日光下刃面寒光四射!
已經爛成漁網的旗幟悠悠降落,在城頭積雪泥濘裡,零落得不辨原來模樣。
眾人呆呆看著破旗,再仰頭看那飛上高空的斧頭,竟然還沒落,一個轉折,直奔第二面旗!
眾人屏息,等著再一輪的瘋狂砍殺。
那斧頭卻直上旗面,沒有動旗桿,在旗面上「哧哧」兩聲,劃了個巨大的「X」!
然後砰一聲掉落。
城頭眾人驚得向後一退,「保護國師」一陣亂嚷,生怕那斧頭再蹦起來砍人。
宮胤看也不看那斧頭,只回頭看景橫波。
景橫波輕輕長長,吁出一口長氣。
超常發揮。
沒想到在伊柒幫助下,這次意念控物如此狂霸,也許還有一個原因,是她內心的憤懣之氣,需要一次酣暢淋漓的發洩吧。
城頭斷你大王旗,城頭凌空十八斬,劈裂濃雲探青天,劈破霓虹逐星散!
哪怕因此受損,值得!
飛刀不過是掩護。她真正使用的是先前燕殺士兵砍在城門上的那柄戰斧,趁眾人被飛刀吸引全部注意力,操控戰斧悄悄順城牆而上,一斧斷旗。
這也是她第一次同時操控兩件武器,出乎意料的完美。
燕殺的歡呼直上雲霄,他們不喜歡帝歌,看見帝歌守衛如此吃癟,頓覺如六月天吃冰,爽到心底。
「痛快!」那將領大力拍伊柒的肩膀,「女王陛下真漢子!這個朋友,交定了!」
景橫波抬起頭,手對著城頭一指。
燕殺士兵呼聲立止。
城頭一片肅靜。
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所有人都學會了在她面前認真聆聽。
景橫波指著第三面旗的位置,那裡只剩半截光禿禿旗桿。
「篡奪大權,涼薄無恥者,不配為帝歌旗!」
宮胤臉色如雪,脊背挺直,一眨不眨地盯著她。
景橫波看也不看他一眼,再一指,指向本該屬於自己的那面旗。
「那是我的旗,我的紋章已經刻上,就是這個叉!」她大聲道,「這個叉告訴你們:今天我先做傻×,來日你們全傻×!」
城上城下無聲,不知道是被她的語氣,還是被這恐怖用詞驚住。
她用盡最後力氣。
「這面旗,遲早有一天我會來補好。有種你們就換了,誰換,將來我殺誰全家!」
滿城無聲。
她看看那斷了的旗桿,哈哈大笑。
「爽!」
最後一字出口,她向後便倒。耶律祁眼疾手快接住,伊柒慢一步,怒踹他後膝窩。
燕殺軍齊聲大笑。
「爽!」
「爽!」
大笑聲裡,燕殺軍齊齊湧上,將景橫波裹在中間,後隊變前隊,立即撤軍。
「主上……」城頭上亢龍將領請示宮胤。猶疑地望著底下燕殺軍,「這些人侮辱帝歌,太過狂妄,不可輕縱,現在出城去追正合適……」
宮胤手一豎,一股寒氣透體而出,那將領打個寒噤,低頭不敢再說話。
宮胤的手並沒有放下,手指一抬,一地砍碎的尖尖的木塊碎屑忽然騰空而起,呼嘯著直奔城下,直射人群中央景橫波後心!
萬千碎木在半空中飛行時嚓嚓連響,漸漸裹上一層冰晶,寒冷尖銳,切割寒風發出嘶嘶的厲吼。
景橫波聽見風聲,霍然回首,就看見身後長空一色冰箭降,他在城頭上出手如撥弦。身周起了白色濛濛霧氣,遠若在紅塵之外。
此刻相送,以箭作別麼?
不死不休麼?
心在一瞬間更冷,若死。
「哈!好狠!要趕盡殺絕麼!」燕殺軍怒吼,立即有人以盾牌護住景橫波後心,七殺天棄耶律祁等人,早已飛身而起,手中武器展開扇形光幕,齊齊擋在景橫波背後。
諸高手聯手,再兇猛的攻擊也不可穿透,尖銳的裹了冰晶的木片,在各種氣流和武器之前發出撲撲的碎音,落了一地的細碎冰屑。
「啊呸!真夠冷血!」燕殺軍不屑地吐一口口水。
景橫波沒有再回頭。
那一霎萬千冰晶撲撲碎裂之聲,似刺在她心上,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射成漁網的心,此刻想必已被射成篩子。
城下她一刻都不想再留,只想快快走,千瘡百孔的心,經受不住此刻平原上特別凜冽的風。
宮胤緩緩放下手。
城下人潮如蟻,又如退去的潮,依稀可以看見一襲素衣,被保護在人群中,悠悠緩緩地離去。
這一去天涯之遠,山海遙迢。這一去愛恨顛覆,天上人間。
他目光在地下稀爛的旗幟上掠過。
她如此出手悍烈,是不是也認為此去經年,以此狂暴方式向他斬決,抓住時機,表達最後的憤慨和仇恨?
也好。
且以亂箭相送,斷人間塵緣乾淨。待從頭收拾舊山河,方能猛踏天闕。
他收回手,垂下頭,目光在自己慢慢泛上血色的指甲上掠過。
掩了眼底,一抹微微怪異的神情。
「主上……」蒙虎在他身後,不安地輕喚。
聲音未落。
他如先前景橫波一般。
霍然倒下。
景橫波躺在車上,看著微微搖晃的車頂,無聊地數著自己的指頭。
她已經離開了帝歌,燕殺軍很夠義氣,在她怒斧砍帝旗之後,尤其表現了極大的喜歡和熱情,不顧她阻止,將她護送出了足足百里地,才回了自己的秘密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