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板死死擋住了景橫波的臉。
她丟不起這個人。
樓上的少女想不到有人攪局,柳眉倒豎,「兩千兩!」
景橫波歎氣,聲音卻一點都不低。
「兩千零一兩。」
「三千兩!」少女要抓狂了。
「三千零一兩。」
「四千兩!」
「四千零一兩。」
反正都比你多一兩。
滿街先是古怪的寂靜,隨即哄堂大笑。
樓上少女的臉已經漲紅,忽然狠狠揪下腰上玉珮就要往下扔,一邊有人撲過來攔她,急聲道:「不能!」
景橫波目光一凝——她認出了這個人!
昨晚那個推她下屋頂的!
「不關你事,讓開!」少女狠狠將玉珮砸下來,「這玉珮價值連城,作價一萬兩!」
滿街笑聲被截斷,眾人都有些不安。價值萬兩的玉珮不是誰家都可以拿得出的,最起碼也是絕頂豪門,這種人,得罪不得。
伊柒忙眉開眼笑地接住,用眼神示意景橫波可以不用唱雙簧了,他覺得這價錢可以了,足以讓他在師弟們面前揚眉吐氣,這麼有錢不要放過,等下他就跟人家去玩一圈好了,回來賺了錢給媳婦買花戴麼麼噠。
景橫波瞟了一眼那玉珮,決定不理他。
「一萬零一兩。」
哄然一聲,眾人都驚訝地轉過臉來,想看看這真敢和豪門較真的女子是何方人士,可惜無論怎麼踮腳轉圈,景橫波的臉死活擋在木牌後面。
「小波兒。」耶律祁湊近她,輕聲道,「我若哪一日被人搶奪,你可會這般奮不顧身爭我?」
景橫波翻翻白眼——他哪只眼睛看見自己「奮不顧身」搶男人了?
她是被逼的好嗎?
「你若哪一日被人圍殺,我必奮不顧身添一刀。」她嘿嘿一笑。
耶律祁看了她好一會兒,似乎在辨別她這句話的真假,換成以前他一定哈哈一笑當成玩笑,但是現在,哪怕笑容和當初一模一樣,他也再不能確定真假了。
風雪星霜換,不復舊日少年。
樓上的少女出離憤怒了,粉臉鐵青,也不說話,猛地將窗子一關,隨即眾人清晰地聽見一陣啪啪啪下樓急速聲響,接著從大門裡闖出一個身影,一指伊柒,道:「搶了!」
人影連閃,立即便有一群大漢從人群中撲出來,一把抓住伊柒,三下兩下扭了,伊柒也不掙扎,笑嘻嘻道:「哎喲輕點!」
一輛馬車趕過來,大漢將伊柒往馬車裡一塞,自己跳上車,揚鞭便對人群闖去,眾人紛紛讓道,眼看馬車以極快的速度絕塵而去。
這一番動作兔起鶻落,快到驚人,眾人剛剛聽清楚那一聲搶,下一瞬人已經被搶到馬車上帶走。長街上寂靜一刻,隨即嘩啦啦鼓掌,都覺得精彩——這一對女子各有各的霸氣和決斷,搶男人也這麼威風凜凜。
那少女叉腰站在茶樓門邊,微微抬著下巴,並不見得意之情,反而惱怒地看了茶樓一眼,茶樓並無動靜,先前阻止她的男人沒有跟下樓。
少女等了一會,臉色越發難看,重重跺了跺腳,道:「走,回去欣賞搶來的寶貝去!」
又一輛馬車趕了來,朱輪雕鞍,金鈴絲簾,十分華貴,少女又回頭望了一眼毫無動靜的茶樓,恨恨提起裙角上車,重重摔下簾子,道:「走!」
馬車內光線昏暗,她在氣頭上,一屁股坐下來,忽然覺得有異。
身邊有人!
她霍然轉頭,身側,一個人已經甜甜蜜蜜地摟住了她的肩膀,笑道:「早上好呀。」
這個人自然是景橫波。
「你……」那少女想叫,景橫波的手已經捂在了她嘴上,「別叫,親,我膽子很小,叫起來這萬一手抖,刀子戳進了你肉裡,那就不太好啦。」
少女只覺得腰上似有硬硬的東西頂著,頓時不敢亂動,含淚點了點頭。
景橫波很有興致地欣賞著她,這姑娘生一雙好眼睛,不流淚就已經水汽濛濛,一含淚那簡直是一泓秋水,真當得上楚楚二字,就憑這雙漂亮眼睛,這世上男人能抵抗她的就不多了。
只是性子卻不怎麼和這眼睛搭配得上。
景橫波揪了一顆糖葫蘆來吃,糖葫蘆串的尖端正硬硬頂在少女腰上。
「你在吃什麼……」少女不敢動,也不敢亂看,抽抽噎噎地問。
景橫波咬碎冰糖,含含糊糊地道:「眼珠子。」
她嘴裡發出卡卡嚓嚓的聲音,眼珠子被咬破,濺開,碎裂……
少女抖了抖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別挖我眼珠子……我……我有錢,我給你錢!」
「我不在乎你有沒有錢,」景橫波惆悵地道,「反正我身邊的人都沒我有錢。」
「那……我給你當官,四品以下的官我都可以幫你想辦法……」
「真的呀?」景橫波歡喜地問。
「真的真的!你放了我吧!」
「我想當襄國大王可不可以?」
「……」
「那你要啥嘛。」少女張嘴要哭,「我能拿出來的只有這個了啊……」
「我啥也不要啊,」景橫波親親密密地道,「你把我未婚夫搶去了,我總得跟著,和他先解除婚約,然後再給你主婚啊。」
「啊你是那個和我斗價的女人。」少女嗚咽地道,「我不想搶你男人的。我不要了,你拿回去。」
「喂,你當我是老鴇啊,二手貨也要?」景橫波搖頭,「不行不行。人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,你搶回去,他也不能娶別人了,誰知道他有沒有被你佔過便宜?反正我是不要了,就送給你吧,我給你們主婚,你們歡歡喜喜進洞房,啊?」
「不要啊!」少女在她手掌下慘叫,「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!」
「那你要搶他幹嘛?就為了和我鬥氣?可我記得是你先要搶他的,到底是和我鬥氣呢,還是和別人鬥氣?」
少女一下子不動了,眼睫毛撲扇兩下,景橫波立即感覺手掌邊緣濕了。
她歎了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