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監背一僵。
她的拳頭已經如雨點般兇猛打了下去。
打了個金光萬丈,打了個瑞氣千條,打了個狂風暴雨,打了個霹靂雷霆。粉拳秀腿,也有無窮殺氣,內力不足,也有狂霸之風。
體內氣息左衝右突,衝撞得她筋脈都似在鏗鏘作響,化為無數蓬勃的力氣洩於體外,一頓老拳酣暢淋漓,她一邊打一邊罵。
「大荒爛泥塘,混賬王八蛋!」
「一群懦夫、小人、偽君子、人渣!」
「我不要偏要我要,我要了不許我要,一群狗狂吠亂叫!」
「讓你們叫!叫!叫!」
「砰砰砰。」落拳如悶雷,底下太監不知道是被打暈了還是打悶了,沒掙扎也沒說話。
卻有大顆大顆的水珠,隨著凶狠的拳頭和叫罵,無聲無息越來越快墜下來,啪啪地落在他背上。
打成那樣他也始終沒動過,背上衣衫微濕的那一刻,他身子卻一顫。
景橫波看見他那一顫,立即醒覺,抬起臉,將某些不該流出的液體給倒了回去。
屋頂明珠淡淡地亮著,有種令人安寧的力量,她按了按眼角,醒覺自己失態。
丹藥燥性大,讓人發狂,服用時要麼得有人護法,要麼得有所控制。
體內狂竄的氣息平復了些,都隨著那一頓發洩的打流了出去,她看一眼那破麻袋一樣的太監,心中怒火和燥氣稍稍平息,慶幸此刻有這麼個人供她瀉出一時不能接納的丹氣,不然她很可能走火入魔或者自傷。
又笑自己先前竟然懷疑他是宮胤,這傢伙體熱不說,和自己一番丹房相鬥,動作武功神態和細微處的反應,沒一處和宮胤相似。
看在這一點上,她決定不殺他,反正自己也沒受什麼損傷,誤打誤撞還得了一顆丹,只是不知有沒有副作用,回頭還要找七殺瞧瞧。
丹氣洩掉之後就是疲倦,毒傷已經自動被壓下,她爬起身,身影一閃,消失於丹房內。
太監始終一動不動趴著。
像被驚破膽一般,不曾抬頭或回望。
景橫波閃身出井,四面看看,地上一片狼藉,厚厚的灰塵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腳印,還有斷落的武器和箭矢,看樣子伊柒在這裡和襄國的護衛有過一場戰鬥。
不過地上好像沒什麼血,她稍稍放了心,覺得逗比師兄弟中,伊柒越發靠譜了,想必是和自己一起呆久了的原因。
她從先前呆過的正殿裡找出自己的衣服穿好,把藥吃了。感受了一下,體內並沒有武俠小說常說的一顆神丹打通任督二脈,從此天下第一的酷炫狂霸感,也沒有所謂湧動的氣流啊,忽然牛逼的內力啊之類的高大上玩意,相反,體內還是有點燥,有點熱,並不是很舒服,好在突然發作的毒是被壓下去了,也不知道這丹藥和自己的毒,到底是相沖還是相濟的。
不過無論如何不後悔吃這藥,就看吃完這藥那一刻的狂霸效果,如果真給那太監吃了,現在倒霉的就是她了。
回頭得找戚逸問問,排除後遺症。
她想了想,決定還是不出宮,在整個鬧宮過程中,其實並沒她什麼事,雍希正想要處置她也只是私下行為,現在被和婉知道了,她在宮中反而能獲得和婉保護。
也不知道耶律祁和天棄現在鬧得怎樣了。
她並不熟悉襄王宮,但七八個瞬移下來,也就找到了和婉的寢宮,看樣子已經鬧過一陣,道路上花草折斷,宮殿裡燈火通明,和婉披著寢衣依門而望,臉上驚嚇和怒氣未休,看到景橫波出現,鬆了一口氣,握住她的手道:「到底怎麼回事?怎麼我睡了一覺就被挾持了,再一眨眼你也不見了?」
「你那個二十四孝未婚夫呢?」景橫波東張西望,怕雍希正忽然躥出來。
「誰知道他去哪了!」和婉沒好氣地道,「他和幾個挾持我的人大打出手,一路翻翻滾滾打出宮了,還有你那個未婚夫,也從黑屋子裡躥出來,鬧了半個宮廷,把我父王氣得要命,要不是我謊言遮掩著,今晚誰都別想安生。」
「誰叫你搶人的,寧可搶黑瞎子也不能搶伊柒。」景橫波隨口答,微微放下心。看樣子那幾隻都沒事,也許都還潛伏在這宮中,以他們的本事,安全沒有問題。
「今晚到底怎麼回事,還讓不讓我明天起床啊……」和婉一邊拉著她的手向裡走,一邊打著呵欠。
「你那二十四孝未婚夫,這大冷天氣,在你屋頂上給你守夜,他認為我居心叵測,想要把我宰了。」景橫波笑一聲,「我說和婉,你這未婚夫,其實真的對你算得上情根深種,相比那個什麼都不敢做,你這裡鬧翻天頭都不敢冒的紀一凡,我覺得好了一百倍,你真的不考慮?」
和婉立即甩掉了她的手。
「原以為你是個特別的,原來你也只會說這些俗話。」她柳眉倒豎,「對我好一萬倍又怎麼樣?我都不喜歡。我來這世上一遭,如果都不能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,活著還有什麼意思?」
「真是天真的孩子。」景橫波咕噥,「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?咱那世道,連想選個喜歡的專業都做不到。更別說大活人。遇上一個喜歡你的人就嫁了吧,小心你喜歡的那個,甩了你。」
「你嘰裡咕嚕地在說什麼?」
「我說,你說的太對了,人這輩子,一定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。哪怕為此粉身碎骨,眾叛親離,也一定要堅持,還有什麼比喜歡更重要?」
「為什麼我覺得你說的是反話?」
「比真金還真。」
「詹妮。」和婉叫著她的名字,忽然拉住了她的手。
景橫波想著自己英文名就是好聽,一邊偏過臉來,「嗯?」
「詹妮,我覺得你看似嬉笑放縱,其實有很深的心事,一定很深很深,很痛很痛,」和婉按住著她心口,認真地道,「以至於你甚至不願回想,不願面對,嘻嘻哈哈,用永遠掛在臉上的笑容,來掩飾心裡面那個巨大的創口。」她慢慢地道,「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,可我能感覺到,這裡有個巨大的洞,穿過的風呼呼作響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