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王后和公主,就她這女相身份最高貴了。
眾人臉上也多有怪異之色——緋羅高貴是高貴了,可這是個寡婦,還是個嫁了三任夫君的寡婦,襄國更有她殺夫的傳言,這樣的人參與喜事已經算是給她面子,算襄國王室開明。還讓她擔任女儐相,別說面子問題,吉祥角度來說,也不妥啊。
但宮胤開口說的話,誰敢違拗?國主臉色也就一變,隨即笑道:「國師所言甚是,不知女相可願偏勞?」
緋羅立在當地,臉色微微發白,她一千一萬個不願意!
用盡心思,不惜和耶律祁交換條件,目的就是為了等下的計劃中,好讓自己乾淨地摘出去。她已經打定主意今天整個儀式過程,都要處於人群中,眾人目光下,博個清白毫無嫌疑。
但此刻容不得她拒絕,她一人無力抵抗宮胤,更不能得罪襄國國主。
她只得盈盈轉身,整出一臉榮幸的笑意,嬌聲道:「緋羅謹領聖意。」
襄國國主咳嗽一聲,目光有點飄,一旁的王后臉色鐵青,大袖下手指似乎在捏國主的腿,國主的臉色越發難看。
三人暗潮洶湧,宮胤就好像沒看見。
景橫波一臉古怪,眼珠子骨碌碌亂轉,神情若有所思。
緋羅轉身,端起那放了刀鞘的托盤,走在和婉身後,隊伍又恢復了正常。
等一行人走到那香澤池子邊,景橫波原以為客人們也該出來觀禮,不想眾人都坐著不動。她問耶律祁,耶律祁道:「按說是該觀禮的,想必國主也怕人聚多了,容易出事,乾脆都不讓動,這樣也安全些。」
景橫波想安全是安全了,但如何能逼紀一凡讓開三步?
襄王夫婦站起,對宮胤伸手一引,道聲:「請。」三人一起下殿,前往玉階下庭院觀禮。
景橫波看了下眾人的位置。和婉與雍希正對面而立,側對眾人。紀一凡站在雍希正身邊的池角處。緋羅站在對面同一位置。宮胤和襄王夫婦三人側背對她,面對殿下眾臣而立。
有宮人上去給未婚夫妻送鐵靴,所謂鐵靴就是束緊了口子的皮靴,鑲鐵皮靴尖,淤泥池中行走艱難,穿沉重的靴子走更難,以此表示牢記當年第一代襄王渡沼澤之艱辛困苦,不墮先王之志。
和婉蹲下身套上鐵靴的時候,緋羅忽然上前,親自幫她穿靴。和婉有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,她對緋羅沒什麼好感,下意識避了避,緋羅卻微笑著,扶住了和婉的肩。
景橫波看見她扶住和婉肩的一瞬間,和婉似乎僵硬了一下,隨即緩緩穿鞋,直起身。
與此同時她看見緋羅手背在身後,似乎在整理腰部衣服一般,對外撣了撣。
耶律祁「咦」了一聲。
景橫波敏銳地看他:「咋了?」
「計劃有變。」耶律祁道,「緋羅取消了原計劃,不要我們想辦法讓紀一凡移動了。」
景橫波一怔,想著緋羅為這個計劃已經籌謀了很久,一定要當著眾多來賓的面,殺了雍希正,嫁禍紀一凡,怎麼捨得忽然放棄?
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。
「她說做就做,說不做就不做,她是你媽啊?」景橫波一揮手,「不行,她說不做我非要做,非要紀一凡動三步不可!」
耶律祁似笑非笑看著她,懶洋洋地道:「行,你說什麼便是什麼,我總是依著你的。」
他語氣寵溺,靠在景橫波鬢側吹她的碎發,景橫波頭一偏,不著痕跡地讓開去。
耶律祁笑容似不在意,眼底光芒幽幽。
此時在大殿席上的官員們雖然沒有下座跟隨,但都饒有興致地伸長脖頸觀看下方的儀式,景橫波斜斜靠著桌案,拈著酒杯,似乎對那杯中酒特別有興趣,有一口沒一口地喝。
她高挑修長,媚態天生,做女人時令人覺得天下少有女子如她一般女人味十足,誰都可以扮男子唯獨她不能,然而真這麼扮了,卻又是一番新風采,英秀中幾分媚意,活脫脫意態風流紅粉少年,殿中那些年輕夫人們,一多半都在偷偷看她。
景橫波在看襄國王后,嘴角一抹邪笑,左一眼,右一眼。
耶律祁一看她那姿態神情就知道她要使壞了,然而使壞的景橫波眼睛光彩熠熠,令人覺得便是攪翻了天地,能多瞧一眼這風流也值得。
他就慇勤給她斟酒,左一杯,右一杯。
景橫波眼神在襄國王后耳垂上飛過。
襄國王后忽然覺得右邊耳環往下一扯,她輕輕哎喲一聲,護住耳朵,道:「大王,您這是做什麼?」
「什麼?」襄王莫名其妙地偏頭看她。
他一偏頭,王后一呆,這才想起大王在自己左手邊,怎麼可能伸手去扯她右耳垂?再說這場合大王怎麼會忽然扯她耳環?
她看看自己右手邊,沒人,只在斜側方,站著幼弟紀一凡,他離自己還有三四步的距離,雙手捧盤,萬萬沒可能伸手來扯自己。
紀一凡迎上她眼光,莫名其妙地向她一笑。
王后怔了怔,想著也許是幻覺,放下手,端然而立。
此時雍希正在紀一凡的托盤裡取了刀,和婉在緋羅的托盤裡取了鞘,兩人在池子兩端對望一眼,紮起袍服,各自下池。
池中淤泥,正到雍希正小腿,和婉膝蓋。
因此,雍希正走路就要方便些,他是男子,步子也大,幾步就能到池子中心。
和婉就不行了,淤泥阻力大,靴子沉重,走得磕磕絆絆。
但按例兩人要同時行到金案前,所以雍希正的步子也很慢。
殿前殿後皆無聲,人人凝注那一對璧人慢慢接近,前人的艱苦跋涉到此刻簡化成一道短短的池子,跨過便是新路程。
景橫波飲酒,目光如流波,掠過。
襄王后忽然又覺得耳垂被重重扯了一下。
她趕緊摸耳朵,眼角看了看身邊襄王,他正滿懷感慨地看著和婉,眼底隱約有光芒閃動。
襄王后心中有些不快——襄王早年沉迷煉丹,傷了身體,多年來膝下空虛,早先只有和婉一女,兩年前才多了個兒子。這幼子是她生的,也正因為如此,她才從妃子直升為王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