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上去很正常。
她微微放心——如果清醒,哪有這樣的定力。
她抬起的睫毛掃著他頸項肌膚,她微微一讓,一抬頭看見他頭上面罩顏色似乎深了點,她正在奇怪,忽然他睡夢中手臂一抬,又重重落下,拍在她肩上。
她肩頭一震,只覺體內似乎「啪」一聲,四肢那種遊走的毒氣猛然爆發,無數關節經脈猛地一痛。
「啊!」她身子一震。
「砰。」一聲,那傢伙身子被彈開,彈出草堆,跌在地下。
景橫波半抬起身看他,他滾了滾,坐起來,眼神茫然。
景橫波稍稍放心,然後才發覺,自己能動了。剛才四肢毒氣猛然一爆,似乎將那毒爆出了不少。
但能動的幅度不大,也就是稍稍起身。但總歸是個好信號。
「怎麼回事?」他似乎濃睡被打擾,很有些下床氣,聲音悶悶地嘟噥。
景橫波忽然感覺他年紀應該不大,都說人在剛睡醒的那一刻情緒最沒防備最真實,這個人這一刻給她的感覺,是無害的。
「你睡相太難看。」她道,「流口水,打呼嚕,還折騰個不行,把自己給折騰到床下了。」
那傢伙撣撣衣裳起來。動作很疲倦,似乎睡眠沒能讓他恢復。景橫波很怕他再睡回來,正要想法子拒絕,忽然聽見腳頭底下似乎有聲音。
她怔了怔,想起腳頭似乎是這人爬上來的洞口。
「什麼聲音?」她想坐起身去看。
黑衣人走過去看,地上是石板,有一塊已經被掀開,他探頭看了一眼,隨即道:「沒事,老鼠。」將石板砰地向下一蓋。
石板蓋下的時候,景橫波覺得自己似乎聽見石板底下有骨碌碌滾動的聲音,響動還挺大,不像老鼠能造成的後果。
她還在探頭,那傢伙看看她,乾脆一屁股在石板上坐下了,開始調息。
她只好悻悻地算了。
石板下。
耶律祁惱怒地瞪著上方。
他早跟到這大牢,為取能克制黑螭的藥物耽誤了點時辰,取了藥之後他先準備從天窗下去帶走景橫波,結果平時看不見人的天牢,今日戒備特別森嚴,他還沒上屋頂就被發現,之後他換個方向,在天牢附近偵察,發現一個不起眼的洞,從位置看很可能通往天牢,他乾脆也一路進來,地下雖然不辨方向,卻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推測是對的,看見頂上石板他更是一喜——十有八九就是天牢地面,誰知道只差最後一步,石板忽然蓋下了。
耶律祁警惕地側身在地道中,做好防備姿勢,按常理說,地道被發現,上面的人應該就會出手。
等了好一會沒有動靜,上頭的人好像只是想把門關上就行。
耶律祁倒覺得不對了。隨即他聽見上頭砰然一聲,似乎有人坐下了。
他想了想,從懷裡掏出一根乾草類的東西,用火折子點燃,那草慢慢燃起,散發出一股奇特的氣味,耶律祁看準上頭石板推開後留下的裂縫,將草塞了進去半截,燃著的火頭卡在石縫裡,確保火頭不露出地面,以免被掐滅。
上頭景橫波忽然吸了吸鼻子,道:「什麼味道?」
空氣裡似乎有種淡淡氣味,說不清香還是臭,聞了也沒什麼感覺。
「嗯?」那盤坐入定的傢伙似乎什麼都沒聞見。
片刻後景橫波無意中對地面一看,「啊。」地一聲,「蛇!」
地上黑黑的一長條,乍一看還以為蛇,再一看原來是一大隊的黑螞蟻,歪歪扭扭地從牢門外湧進來。
螞蟻後面是蜈蚣,蜈蚣後面是老鼠,老鼠後面是蛇……景橫波目瞪口呆地看著蛇蟲鼠蟻互不侵犯,排成隊,向……那個入定的傢伙袍子下進發……
「呃,」她茫然地指了指那傢伙,他好像還在入定,閉著眼睛,「那個……」
「嗯?」他道。
「這個……」景橫波咬著指頭,看螞蟻進去了,蜈蚣進去了……
「嗯?」他睜開眼睛,手掌忽然向下一按。
身下石板塌陷一寸,燃著的草露出火頭。
他手指輕輕一拈,將草拈了出來,那些螞蟻啊蜈蚣啊立即轉了個方向,直奔那草而去。
他毫不猶豫,站起身,手指在石板上劃了個圓圈,一塊石頭無聲落在他掌心,露出一個洞口。
隨即他飛快將燃著的草頭從洞裡扔下去。
螞蟻蛇蟲立即再換方向,順洞口而下。
洞裡,耶律祁冷笑抱臂看著。
歷來地道打洞,先橫後豎,他猜到上頭的傢伙必然會將草頭拔出來扔回給他,所以早早躲到橫洞裡,在豎洞底下挖了個坑,那些螞蟻蜈蚣蛇老鼠都啪啪地落到坑裡,根本傷不著他。
他蹲下身,扯出幾條毒蛇,拔掉毒牙,將毒牙捏在手中。
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落完,他看著上頭露出的洞,一亮又一暗。
一暗的時候,他身子掠出縱起,手中毒牙激射,穿洞而出!
拔走藥草的人,等蛇蟲鼠蟻全部落完,一定會探頭看下洞口,將洞口堵上才會離開。
堵洞口時臉一定在洞口上方。
就是這一刻。
毒牙激射!
連景橫波都已經聽見地下穿透隧道的風聲!
上頭那傢伙,忽然將手中一直拿著的那塊取下來的石頭往洞口一扣!
快如閃電!
「啪啪」幾響,毒牙擊在石頭上粉碎。
耶律祁身子此刻將落未落。
上頭那人忽然抽了一大把稻草,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火折子,一晃之下便將稻草點燃,迅速拉開石板,將那團熊熊燃燒的稻草往底下一扔!
景橫波目瞪口呆看他一系列快准狠的動作,隱約似乎還看見他手指間晶光一閃,但轉瞬不見。
蓬一聲地道裡火頭燃起,直落耶律祁頭頂。
「呼。」一聲耶律祁急速下落,落下時依舊不忘衣袖反抽,無數火星濺射,射出洞口。
火星落在耶律祁頭頂,也落在那傢伙衣襟上。
「啪。」上頭那傢伙再次扣死了石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