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橫波聽著這話不對,心中一跳,耶律祁卻又道:「咱們也該離開了。我給和婉留下了信箋。告訴了她你為她做的事。做了好事不留名,豈不是錦衣夜行?不管她記著這情分幾分,將來總有個可說話處。」他指指屋內,道,「她什麼都沒說,但送來了這些。」
景橫波這才看見屋子裡的箱籠,打開簡單一看,都是出行和生活必備的東西,以銀錢為主,甚至還有一些面具,各式衣物,還有襄國前往鄰近部族封國的路引條,有這東西,以後出入各部各國,會相對方便些。
景橫波有些悵悵的,想著災難果然是最逼人成長的東西,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,一夕之間長大,如果她還是原來的和婉,會親自來見她一面,會感謝她依依不捨,但不會想到送這些東西。用最乾脆利落,但稍顯冷漠的方式,來處理了這件事情。
不知道她現在,還有沒有當初單純愛戀的心情?她和雍希正紀一凡的結局,會否因此有所改變?
那將是另外的故事了,和她無關。
每個人都在前行,每個人都在改變,每個人都在無奈或者苦痛地成長,一路上遺失落花無數,再將沾血的刀劍撿起,繼續前行。
就這樣罷。
次日,她離開了襄國,自襄國取道前行,下一站黃金部。
傳說中曾參與當年帝歌叛亂的部族,傳說中最為桀驁不馴,在大荒歷史上反叛多次的部族,也是和桑侗家族聯繫最為緊密的部族。
在離開崇安前,她遇見了一個想不到的送行人。
雍希正。
襄國新任大相,坐在軟轎中,等在她必經之路上。
景橫波一開始以為是和婉托他來送行,結果他開門見山地道:「在下前來相送姑娘一程,公主不知情。」
景橫波挑挑眉,她對這人沒什麼好感。她也不奇怪這人怎麼查到她行蹤和身份的,好歹是一國大相,自己的地盤沒幾個耳目怎麼行。
「謝了,再會。」隨意行了禮,她便要繞開。
「在下來是多謝姑娘昨日那一句話。」雍希正在她身後道,「若非姑娘那一句,我與公主,怕是難以下台。」
景橫波知道他指的是她衝出殿來喊的那一句,正因為她提醒了和婉,和婉才能及時否認對雍希正出手。否則事情赤裸裸掀開,和婉以後如何面對雍希正?光是刺殺大臣的罪責,就難以甩脫。
當然,真相和婉知道,她知道,明眼人都知道,雍希正更知道。
景橫波轉身,看著雍希正溫雅肅穆的眉目,微微替他有些酸楚。
他心裡滋味,也是不好受的吧,但還是感激她的出手,沒有捅破那層面紗,使他還有機會,與和婉繼續下去。
所以他只為這一句,專程來謝她。
景橫波又有點替和婉高興——無論雍希正這人如何,對她的心,是真摯的。
這就夠了。
她心裡脹滿了奇異的情緒,有點酸楚有點高興有點觸景生情,越發不願意多說話,哈哈一笑揮揮手,又待要走,雍希正道:「禮物裡的路引及面具,是我的小小心意,希望姑娘用得著。」
「原來是你的手筆。」景橫波有點詫異。
「我不知道姑娘是何身份,因何路經此地,又因何出手幫助和婉。」雍希正慢慢地道,「但我知,世上相逢皆緣分,今日之因,來日之果。今日和婉欠了姑娘情分,來日想必要還。我想先幫她盡量還上些。」
「你這話說得奇怪,」景橫波失笑,「我幫她是因為我想幫她,誰要她還了?」
「將來的事誰說得清,和婉是重情義的人。也許你今日相助無心,但來日自有相逢處。」雍希正抬頭看了看她眉目,「姑娘非常人,將來自有風雲際遇。今日我這一番相送,算是想和姑娘結個善緣。也希望將來,姑娘能念著今日這一番情分,不要太為難和婉便好。」
「越說越離譜。」景橫波揮揮手,「安啦安啦,我都收了你的禮了,還好意思再要你們出血麼?放心放心,我這就走了,山高水長,後會無期。」
「姑娘別走太快。」雍希正遠遠道,「昨晚國師連夜出城,九城戒嚴,目前城內守軍正在後撤,人流雜亂,小心遇上刁難……」
後面的話景橫波沒注意,因為她思緒微微一亂。
宮胤昨晚就走了?
這個消息在情理之中,卻又在意料之外,心裡有些推測被推翻,卻又覺得推翻得完全應該——整天胡思亂想什麼?
她抬頭看天,陰沉沉似又要下雪,恍惚想起,似乎已近年關。
一年了。
一年風霜過,一年星華亂,一年裡她歷經起伏,一年便似過盡一生。
這一年年關,風雪猶在,無人同歸。
這一年年關,風雪猶在,馬車轆轆碾過黃土地面,留兩道深深印痕。
馬車內宮胤膝上攤開書卷,卻沒有在看,微微出神。
風中好像有了碎冰雹,擊打在車頂上,聲音清脆,他忽然想起當初也有人這麼清脆地,用那種古怪的鞋子敲打他的車頂,中氣十足地大喊:「停車!停車!」
恍惚裡好像真聽見那聲音,他下意識抬手一拍車板。
馬車停下。蒙虎的身影快速走到車門邊,躬身等待吩咐。
他微微發怔,沒想到車真停了,更沒想到自己竟然真這麼恍惚地下令車停了。
氣氛有些尷尬,他不願讓屬下不安,隨口道:「明城最近怎樣了。」
蒙虎非常詫異——好端端半路喊停車卻問起明城?主上這是怎麼了?
但他仍舊十分恭謹地回答:「回主上。女王陛下在宮中安好,一步不出宮門,我們將她保護得很好。」
所謂保護就是監視,女王寢宮現在擁有比以往更多三倍的護衛,鐵桶一般。
「有無可疑人出入。」
「無。」
「有無可疑聯繫?」
「無。」
他靜了靜,忽然道:「她還是不肯在旨意上落璽?」
「您知道的。」蒙虎道,「女王陛下說玉璽當初就已經遺失,她現在將事務全權交予您,最多只肯在旨意上鈐私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