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那湖邊梳頭的女子那莫名其妙的一跳,也陰魂不散縈繞在她心頭,心中一萬次告訴自己這是騙局這一定是騙局,但依舊在隱隱恐懼——萬一是真的呢?萬一真是受了刺激自殺呢?很多事我們自己無心也覺得沒什麼,但也許就敲中了別人的軟肋呢?瞧那女子後來的神態,明明像是被揭穿了某種真相般恍然大悟……
她翻來覆去,焦躁難眠,輾轉到半夜,才迷迷糊糊睡去,剛睡著,就聽見一陣嗚嗚咽咽哭泣之聲。
隱約還有歌聲,幽幽咽咽,似從地底傳來。
「大狐狸病了,二狐狸瞧,三狐狸買藥,四狐狸熬,五狐狸死了,六狐狸抬……」
景橫波霍然坐起,眼睛閃閃發光。
來了!
她一轉頭,就看見靠近山崖的那扇窗戶裡,隱隱約約透出一個身影。
景橫波此刻看見這身影,反而像是得到了救贖,眼睛發亮,啪一下推開窗戶。
「哈哈哈就知道你沒死,果然半夜來裝神弄鬼,說!你是不是紫微那個老傢伙……:」
她的話聲忽然停住。
慢慢瞪大了眼睛。
如她所想,眼前是飄著一個紫色影子,長長的頭髮,纖細的身體。
但這影子並不是她想像的,扒著她的窗台,或者從屋頂倒掛。
紫影飄在半空中。
真正的半空,懸空兩崖間。
她可以明確看到沒有什麼攀附,沒有繩子和網。
正常人絕不可能這麼長時間飄著。
那紫影長髮披散擋住了臉,隱約露出秀美的輪廓,在空中水袖蹁躚,幽幽地唱著狐狸們的相親相愛史。
山風浩蕩,她身子以一種人體不能達到的弧度翻轉折疊,既翩然又僵硬,讓人想起現代那世那些利用鼓風機做出各種動作的充氣人。
她的頭和腳可以折疊在一起,她的腦袋可以從襠內探出,她的右腿搭在左肩,柔若無骨。
烈烈山風,蕩蕩鬼影,幽幽吟唱。
隔壁屋子爆出一聲驚叫,紫蕊和擁雪也看見了。
一聲驚叫將景橫波喚醒,她摸出匕首,抬手一扔。
匕首沖那紫影頭頂上方而去,在那影子上方呼嘯縱橫,橫劈豎砍。
景橫波認定這傢伙頭頂一定有黑色的,柔韌的,看不見的細絲吊著。砍斷了他就不能裝神弄鬼了!
匕首在所有可能的位置呼嘯來回,都砍在了空處。
沒有細絲。
景橫波越砍心越涼——難道真是鬼?
紫影冉冉地逼近來。山風吹起她的長髮和衣袂,露出半邊臉雪白。
景橫波盯著那影子,手一招收回了匕首,握緊,準備如果這鬼真的暴起傷人,她就紅刀子進白刀子出。
那鬼還在唱歌。
「大狐狸病了,二狐狸瞧,三狐狸買藥,四狐狸熬,五狍子死了,六狍子抬……」
歌聲流水般過,緊張狀態下的景橫波原本沒在意,忽然一怔。
等等。
狍子?
不是狐狸嗎?
宛如一道閃電劈下,瞬間恍然大悟,她大怒,抬手砸出一塊石頭。
「伊柒你去死!」
砰一聲她關上窗戶,躺下睡覺。
啪啪幾響從隔壁傳出,半空中哎喲哎喲慘叫,大概是紫蕊和擁雪也砸了石頭,以報復伊柒半夜裝鬼嚇人。
伊柒在空中抱頭無處鼠竄,哀哀地向上空叫:「老不死,你害我得罪媳婦,快放開我!」
半空中嘎嘎一笑,聲音頗不好聽。景橫波再推開窗戶,紫影已經沒了。
「無聊的老不修!」她沖半空怒罵一聲。
啪地一坨鳥屎落下,屎大如盤,景橫波迅速縮頭,鳥屎在窗戶上濺開黃黃綠綠一大片。
景橫波啪地一聲再次推開窗戶,「要不要臉啊你!」
轟然一聲,這回墜下的是一隻老鷹。
景橫波迅速縮頭,窗戶一關,鳥屎上再濺上鳥毛一簇。
景橫波抱膝坐在床上,憂傷地看著窗戶,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——雖然看著七殺的德行,也知道紫微上人沒啥值得期待的,但坑爹到這個程度還是有點突破峰值。
高人高人,就算遊戲人間,內心自有風骨,狗血小說都這麼說的。
可這位,坑蒙拐騙殺人放火扮鬼裝賊無所不為,還故意挑起她的內疚和自責,在她心緒不寧的時候扮幽魂擊中她軟肋,被揭穿後也不羞愧甚至不見好就收,潑婦一樣以牙還牙,明擺著一個一絲虧都不肯吃一點臉都不要的老不修。
以往聽七殺大肆吹噓如何欺負師傅,還以為紫微上人是個脾氣很好的娘娘腔,現在看來,娘娘腔也許有,脾氣很好?算了吧,受欺負?呵呵!
想到自己還要有求於這個老不修,想到這個沒品的老傢伙一定會挾恩求報,不知道會提出什麼古怪要求,她頓時覺得相信七殺果然是世上最不靠譜的事情。
山崖上再沒有動靜,連英白裴樞等人都沒有出面,要麼被紫微上人鉗制住了,要麼就是在裝死。
景橫波憂傷地展望了一下前景灰暗的未來,倒頭睡覺。
再悲劇的事,都是明天才到,何必現在就急著操心憂慮呢?今朝有床今朝睡,對吧?
後半夜的睡眠很安穩,就是總做夢有鬼影在飄。
一大早她頂著滿眼的紅血絲打開門,紫蕊和擁雪已經起來做早飯,兩人眼下好大黑眼圈,顯然也沒睡好,連二狗子都不再吟詩,蹲在窗邊看對崖的松樹,景橫波湊過去一看,對崖樹上有只少見的白老鷹,正在顧盼自雄。
「那是啥,那是啥?」二狗子問。
「麻雀!麻雀!」景橫波拍它的頂毛,「少見的白麻雀喲,狗爺抓來做嘍囉,狗爺抓來做嘍囉。」
遠遠看去,那只白老鷹,也就和麻雀差不多大。
二狗子陷入了沉思,或許它被霏霏欺負久了,進入深山看見很多鳥,開始思考培養手下以對付小怪獸的可能。
小怪獸盤在桌子邊睡得正香,忽然睜開眼睛,探頭對那邊白老鷹看了看,然後一腳把二狗子蹬出了窗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