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趁這難得的機會,她將紫微上人的洞府翻了個底朝天。揣了滿滿一兜看起來有用的東西。
等她翻箱倒櫃打劫完,一轉頭就看見耶律詢如爬上了老傢伙的玉床,手裡正把玩著什麼東西。
景橫波立即湊過去,她最近對詢如某種野獸般的直覺,佩服得五體投地。她找到的東西,也許才是最關鍵的。
詢如手中,是一塊手帕。看得出年代久遠,雪白綢緞已經泛黃,保存得非常用心,連折痕都沒有。
這帕子沒香氣,沒繡紋,沒有任何特別之處,如果景橫波看見,肯定當沒用的東西一眼錯過。
「這刺繡很精細呢。」詢如手指輕輕摩挲著帕子,也很珍惜的樣子。
「哪來的刺繡。」景橫波詫異,帕子上明明什麼都沒有啊。
瞎子的觸覺也是牛逼的,她若有所悟,接過帕子,對著光線一照,才看見同色絲線繡著的一隻狐狸。
白狐狸,身姿窈窕,雪白蓬鬆的大尾巴,一個半側回首的姿態竟讓人想起「顧盼生姿,嫵媚嬌憨」之類的話兒,繡工妙絕。
狐狸?
「兩邊不一樣。」詢如提醒。
景橫波再翻過來一看,這回是九重宮闕,仙鶴飛舞,雲如飛緞,日月同升。
好一幅仙氣凜然景象。
這一面的繡同樣也是同色絲線,整個帕子陽光下看來才發覺,並不是純粹的雪白色,而泛著淡淡銀光,因此用銀線繡的雙面繡,就會在平常光線下隱藏。
景橫波更驚歎的是這帕子的繡工,如果她沒記錯的話,這片大陸還沒有研究出雙面繡的繡法,但這帕子不僅是雙面繡,就繡工技巧來說也絕無僅有。
可以說,這帕子本身,也是有仙氣的,如果她不是穿越人,是大荒本土人,也許會升起一種「此乃仙家異品,該當頂禮膜拜。」的衝動。
紫微上人雖男生女相,愛穿似女裙的衣裳,但這塊帕子,絕不是他自己的東西。
一首狐狸歌,一張狐狸帕,如今又收藏在這洞府內,這東西對他的意義,可想而知。
景橫波有點猶豫,不知道該不該提醒耶律詢如,不要隨意處置這帕子。她相信以耶律詢如的通透,一定猜得到這帕子的含義和出處,怕她一怒之下,乾脆把帕子毀了。
耶律詢如似是猜出了她的心思,不過笑笑,將帕子平平展開,收到旁邊一卷帕子中。
景橫波這才發現,紫微上人的枕側,有一疊布巾,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布卷,帕子就平平整整夾在正中,既不顯眼,也很好地保護了不落灰塵沒有皺褶。
很難想像詢如一個盲眼之人,是怎麼能發現那疊普通布巾中有玄機的。
「他這樣放不好,容易皺。」她很細心地把帕子抹平,上頭用硬玉版壓住。
景橫波怔怔地看著她,不明白她怎麼想的。她忽然又不覺得她像太史闌了,太史闌要男人會和她一樣勇往直前,但一旦確定對方心有所屬,絕對拍拍屁股走掉。
「你以為我會醋?我會鬧?我會把帕子撕掉?」耶律詢如哈哈一笑,點了點她額頭,「幹嘛啊,有必要嗎?他把東西這麼要緊看守著,不就說明也沒成嗎?都一個虛幻的念想了,我還尋死覓活地幹什麼?真以為我是他的誰啊?我脾氣再壞,也不幹這討人厭的事兒。」她伸個懶腰,喃喃道,「其實這樣挺好,我根本沒想過得到他。他記得他的,我喜歡我的,各自為各自保留一分美好心境。感情是很美的東西,別用多餘淚水和不當言行污濁了它。」
景橫波覺得天下小家子氣的女子,此刻都該過來聽聽。
耶律詢如並沒有在紫微上人的洞府停留多久,不像普通女子一般,希望能多瞭解心上人的日常起居習慣,她只是躺在他床上,低低哼了一首歌,景橫波聽出來,是那首狐狸童謠。
唱完之後,耶律詢如抬頭笑看景橫波,道:「時辰還早,咱們去看看他的試驗沼澤。」
景橫波早就聽說,紫微上人在七峰山選了一個沼澤,試行了當初她在迎駕大典上提出的沼澤種植改良計劃。對此她一直很有興趣,想去看一看,可惜被紫微上人沒玩沒了的考試逼得團團亂轉,哪有工夫。如今好了,耶律詢如來了,紫微上人避之唯恐不及,她只要和耶律詢如在一起,就當放假了。
帝歌那邊現在也在推廣試驗沼澤,但暫時還沒有影響到其餘各國各部,大荒格局太奇怪太複雜了,景橫波覺得自己想要造福整個大荒的願望很難實現。
試驗沼澤在另一個山頭,不過這點路程現在對景橫波來說不是事兒,她牽著耶律詢如一連串瞬閃,耶律詢如瞇著眼睛暢快地道:「我家小祁以後有福了……」
景橫波就當沒聽見。
最後她們在一大片沼澤面前停下,這裡已經種了密密麻麻的桑樹,還沒到抽葉的時候,桑樹林裡散養著許多雞鴨,景橫波知道有時候下山,在半山山居可以吃到很新鮮濃郁的雞湯,沼澤邊不少蘆蒿已經冒出了嫩綠的莖葉,沼澤裡看不出什麼變化,但景橫波知道,只要下去踩,就能踩到還沒完全長成的菜藕。
耶律詢如看不見,卻能嗅見空氣中的氣息,她深深呼吸,眼睛發亮,「我第一次在淤泥的味道裡,嗅見了清香,似乎有桑葉的味道。」
「塘裡還有藕,或許可以撈些上來炒盤菜。」景橫波忽然動了興致,想要用這沼澤產出,搞一個農家宴。
耶律詢如是個對生活永遠充滿興趣的女子,也捲起裙子褲腳,和她一起下去採藕,當然她只能意思意思采一兩根,之後就氣喘吁吁看景橫波滿身泥水大展身手。
就這樣景橫波已經很滿意了,覺得似乎看見了耶律詢如好起來的曙光,她拎著藕上岸,一抬頭看見耶律詢如目光直直地「盯」著她,不禁失笑,「看著我幹嘛?」
在耶律詢如面前,不用忌諱什麼瞎,看之類的字眼,她不會介意的。
「我在想,」耶律詢如悠悠道,「你如果真是我弟媳婦,多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