排場自有讓人凜然臣服的力量,這也是景橫波一心今日要盛大出場的原因。她還沒完全打下玳瑁,沒佔領上元王宮,沒正式繼位女王,沒獲得完全承認,但又想足夠威嚴尊貴的早早亮相,給玳瑁百姓留下「正統主子」的印象,獲得認知上的主動權。還不能在出場時狼狽開道,強迫百姓跪迎,需得令百姓心悅誠服,自願給與參見之禮,這就需要她自己滿身王八之氣,給出最尊貴的,令人一見就心生敬仰的排場。
她本擔心倉促之間,自己備的馬車不夠華麗,沒想到穆先生就送來這頂真正滿身王八之氣的轎子。
穆先生,真是個超級體貼心意的人啊。
景橫波並沒有再人來瘋地揮手飛吻,經過帝歌一劫,她明白了上位者自當有上位者的尊嚴,特別是在一開始立威的時候。獲取民心的方法有很多種,未必一定需要永遠親切接地氣。
帝歌大典上的表現,雖然讓她第一時間就獲得了百姓的喜歡,可也引起了當權者的警惕和反感,痛定思痛,現在她要裝逼。
「主子,四周人群中有鐵器氣息。」紫蕊低聲匯報。
她的鼻子特別靈,在七峰山經過鍛煉,更加奇妙,能夠嗅出十丈範圍內不同的味道。
所謂有鐵器氣息,自然是指有不少人攜帶了武器。
寧津的江湖人已經被驅逐得差不多,今晚約戰的凌霄門人一直被監視著,人群中如果還有大量攜帶武器的,自然是刺客。
她話音未落,人群中「咻咻」數聲,烏光暴閃,直襲鸞轎!
「刺客!」人群驚呼,四散逃奔。
景橫波一聲冷笑,正要閃身出轎,忽然頭頂及轎身兩側都一震。
轎身鳳凰兩翅,忽然彈出鐵板,啪啪啪一陣急響,那些暗器都打在了鐵板上。
一條人影一閃,出現在轎子正面,手中長劍如一泓秋水,展開匹練光幕,直捲景橫波面門,「妖女受死!」
景橫波又準備閃,忽然頭頂鳳首嘴一張,噴出一口黑煙。
刺客由對面衝來,俯身下擊,面部正對著鳳首,而他此時正在喊那句固定台詞,嘴也張著。
「噗。」一聲那煙撲了他一臉,他的臉瞬間就青了,噗通一聲落在轎下。
街上一靜,景橫波抬起的屁股僵在半空。
我勒個去,這就完了?
自己和護衛還沒出手,這轎子就給她把刺客解決了?
牛逼!
沒跑遠的百姓們又聚攏來,目光閃閃地瞧著轎子,再瞧瞧那出場驚天動地,轉眼坑爹倒地的刺客,眼神裡滿是驚歎。
女王威武!刺客驟臨動也不動,連個轎子都滿身是機關!
景橫波醒過神來,大喝:「拿下,仔細審問!」
護衛們上來,將那倒霉刺客拖走。此時車身一震,兩側鋼板收入翅中,頭頂鳳嘴閉合。
紫蕊驚訝地道:「真是一份大禮!」
景橫波點頭,確實是大禮。雖然刺客她自己能對付,但轎子展現出的牛逼,才更能震懾宵小。
一個高手,連女王的轎子都攻不進去!
「改明兒研究研究這轎子,到底有多少機關……」她咕噥一聲,想著見了穆先生,必得好好謝他,只是不知道他今天來不來。
刺客成了調節氣氛的插曲,轎子在眾人凜然迎接中一路到了河邊,百姓果然自動紛紛讓開道路,很多人望著那轎子,發出唏噓驚歎之聲。
景橫波卻有些焦躁,問紫蕊:「船呢?」
今日曲江之上,文武之鬥都在船上進行,她自己也準備了一艘好船,是從凌霄門搶來的,按說現在船應該迎著她的轎子緩緩駛來,但此刻河面上並沒有大船的身影。
另一側的擁雪忽然簡短地道:「在。」
景橫波一抬頭,今兒第二次被攝了呼吸。
河水粼粼,映月光一色,一色月光裡,一艘樓船緩緩駛來。
樓船極為高大,足有三層,船通體竟然是少見的白色,幾乎和月色融為一體,以至於一開始她沒看見。
那白色並不單調,因為整個船幫邊緣都以一種本地出產的,極其少見的黃檀裝飾,那種木頭呈現極其油潤的金黃色,比黃金色還高貴燦爛,卻又沒有黃金的暴發戶氣質,顯得尊貴內斂。但又因為這種色調,讓人感覺這是尊貴女性的坐船。
船上三層,扶梯連環,軒窗精緻,燈火通明,絲竹聲聲。
船上設計精緻,船身卻厚重,船角包鐵,仔細看那鐵也不是平常的鐵,是深海裡才有的烏鐵,專門用來打造好劍的名貴金屬,用這東西包船頭,一旦撞上,對方便是一個大洞。
船上甲板鋪紅色長毛氈,設紫檀寬椅,椅上明黃褥墊都已經備齊。椅旁甚至還有小几,幾上小菜果品,名酒點心。兩個垂髫小婢,跪在幾邊,正將金盃斟滿。
華貴與強悍齊備,風流並肅穆同在。
「我勒個去……」景橫波指著那船,怒道,「這誰的船?這麼騷包?這時候出現在這裡,豈不是攪姐的場子?我那船和這一比,舢板了都!快快,快去給姐砸了……」
話音未落,那船上忽然升起一面旗,雪白鑲金邊,上書金色大字:「景」!
「我!擦!」,景橫波更加勃然大怒:「那貨還敢和我一個姓!」
她話音未落,船上那倆小婢站起身,齊齊對她一躬,鶯聲嚦嚦:「恭迎我主!」
景橫波的大罵聲嗆在了喉嚨裡。
她看看船上,看看那旗幟,再看看自己的衣裳,後知後覺地發現,似乎這船和她的衣裳很配套。
她摸摸鼻子,小心翼翼問紫蕊擁雪,「你們說……這個不會也是送我的吧?」
紫蕊擁雪的表情,也充滿不可思議,這船比轎子還要大手筆,誰送的?
景橫波想不出她在本地還有誰關係比較好,再好也送不出這麼一艘船。
忽然「咻」一響,一物飛射而來,景橫波抬手一接,一封短箋落在掌中。
「月下行船,人間逸事,區區薄禮,不成敬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