岸上百姓開始離開,他們並不知道船上發生了什麼,興奮地一邊議論一邊回家,七殺帶著護衛目光灼灼,果然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。
景橫波留下了那十個被選中的士子,她覺得這些人也未必沒有可疑,尤其那個韋隱和風維。
士子們上了船,卻沒有風維和韋隱,景橫波命人去找,也沒找著,風維應該已經混入百姓群中離開,而韋隱那艘船,原本應該都經過登記的,偏偏記錄上找不到。
這兩人都沒露出真容,此時也無從查找,景橫波哼一聲,道:「果然是奸細!」
「倒也未必。」英白道,「最起碼紫蕊被擄的時候,他們正和你對話,絕不可能出手。」
「紫蕊就是在我和他們對話的時候,被擄走的,這兩人故意抬槓,故意拋出那些古怪要求,就是要引起我們注意,給敵人創造機會吧。」景橫波很堅持自己的看法。
英白不說話了,無所謂地喝一口酒。
剩下的八位,景橫波此刻也無心接見,正準備讓人安排了休息,忽然一個人影上前一步,輕聲道:「請問陛下,可是出了什麼事?」
景橫波一看那身材,就認出他是柴俞,近距離看這人,果然胖得厲害,腹部肉堆出一層一層,臉上還生著許多褐色的斑,好在人雖然難看,卻舉止風雅,說話輕聲細語,對景橫波長揖道:「或許在下可以幫忙。」
「你怎麼知道出了事?」景橫波微微有些警惕。
柴俞笑道:「船上似乎少了一人。」
景橫波暗驚此人心細,船上人數不少,還有不少護衛,誰閒著沒事幹數人數?
面對她懷疑的目光,柴俞有點羞澀地道:「在下有過目不忘之能……」
景橫波點點頭,道:「失蹤了我的女官,似乎是從水下被擄走。」
「那或許是往江心島方向。」柴俞思索了下,道,「江心不少小島可以藏人。最大的一個島上還聚集了一批水盜,或許和這些人有關。」
「你是仙橋人,怎麼對寧津的情況這麼熟悉?」景橫波語氣平靜,似乎問得很隨意。
「在下祖籍仙橋,但在寧津已經居住十年。」柴俞回答得很自然,「平日喜歡靠水讀書,尤其對這曲江十分熟悉。」
「那勞煩你帶路。」景橫波一笑。
「自當效勞。」柴俞並不推讓。
船往江心行,景橫波一邊密切注意水下,一邊和柴俞交談。發現此人真可謂貌醜心靈。學識淵博,熟知地方風物風土人情不說,關鍵性格極好,輕聲慢語,不急不忙,善解人意又心思細膩,和他交談,很容易便忘記他容貌上的缺陷,如沐春風。
其實景橫波仔細看了,覺得他的癡肥似乎也不是沒辦法解決,得看是生理性的還是病理性的,想了想,便笑著建議對方沒事多運動,別總記著讀書。
柴俞何等聰明,自然聽出話外音,抹一把汗笑道:「晚生這胖,倒也不是運動過少的緣故。原先晚生也是瘦的,可惜生……生了一場病之後,便忽然發胖,之後用盡辦法也沒法再瘦下來,還長出了許多斑……」說完微微一笑。
景橫波看他笑容,雖力持豁達,卻也難免幾分苦澀,便知道這是他的痛處了,隨口笑道:「生病啊,生產啊,都容易導致……」
身邊柴俞忽然一震,景橫波立即警覺,住口向他看來,卻見柴俞指著前方,道:「到了。」
前方是一片沙洲,大船無法靠近,景橫波命人劃了小舟下去,全寧豪帶人先上去,很快放出了島上無人的信號。
景橫波依舊上了沙洲,全寧豪奉上搜到的一枚髮釵,正是紫蕊頭上戴的,但這東西只能證明紫蕊確實在這呆過,卻無法指示她被擄往何處,從這處沙洲向前走,可以到達下游好幾個縣。
景橫波上岸後,目光只在地面搜尋。就看見有一窩野鴨蛋,下在了靠近水邊的岸上。
野鴨會將蛋下在沙坑裡,但下水裡的可能性很小,景橫波注意到其中一隻蛋已經破了,她下令:「在沙灘上搜尋,看有什麼特別東西。」
全寧豪帶人在沙灘上細細搜尋,不一會兒拿來一團東西,道:「這一團沙子有些特別。」
景橫波拿在手裡,發現是用蛋黃粘起來的一個沙團,果然,紫蕊召喚野鴨在水邊下蛋,用蛋黃捏成了這沙團,這樣擄人的人難以發現,而她這邊,知道紫蕊的能力,會注意到下在水邊的鴨蛋的異常。
沙團造型似乎有點奇怪,她掰開沙團,原以為裡頭應該有什麼東西,指示她的下一步去向,誰知道沙團就是沙團,裡面什麼都沒有。
「怎麼回事?」景橫波也愣了。
柴俞忽然道:「剛才這沙團,似乎捏成了什麼形狀……」
景橫波一怔,想了想,恍然道:「烏龜!」
那沙團扁圓,捏出四個小角,可不像只烏龜。
「上元城!」
景橫波站起身,遙遙看著對面高牆重圍的上元城。
知道是上元城那一刻,她終於放下了心。她害怕遇上十六幫的人,那些遭受挫折的莽夫,保不準會對紫蕊不客氣,但玳瑁族長明晏安不會。
十六幫會虎視眈眈之下,他選擇圍城固守,就說明這人性格謹慎,守了那麼多年不被侵入,說明這人也並非完全無能,保不準也是蟄伏等待時機。這樣的人,擄走紫蕊,更多可能是為自保,是針對她那「一年之內下上元」豪言的警告。
他是在考驗她,暗示她——我還是有能力和你鬥一鬥的,你最好坐下來和我談一談。
景橫波笑笑,其實她也是準備和玳瑁族長好好談一談的,得罪狠了十六幫會,就不能再和玳瑁族長成為死敵,其實她最初的想法和玳瑁族長差不多,她也是打算立威,給對方看看自己實力,之後才有坐下來平等談判的可能。
但現在,她不打算心平氣和地談了。
敢擄她的人,威脅她?
那就鬥一鬥吧。
她隨手扯下一截絹布,用鴨蛋黃寫下兩個屎黃色的大字:「放人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