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把老骨頭了,在乎什麼喲。」老者瞇著眼吞雲吐霧,「這黃金絲一吸,我那多年老風濕,都不痛咯……」
說著話,孟破天已經下到船艙,掀開一層又一層的油布,忽然「啊」一聲,向後一蹦,險些把船給蹦翻了。
那老者一驚,他讓孟破天去查貨,不過是想她放下手中刀,沒想到真的有情況,頓時腰板一直,一雙剛才還迷濛渾濁的老眼,霎時精光閃閃。
「你是誰?」孟破天大聲驚歎,「娘啊,真碰上只大的!」
老者從腰間一探,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彎鉤。
兩人警惕目光逼視下,船艙底層,緩緩坐起一個人。
衣裳如雪,肌膚也如雪,一雙清澹澹的眸子,也涼如遠方山巔的雪。
「你……」孟破天怔了一會,一把攔住將要撲過來的老者,「你是不是那個羅剎門的人?」
船艙底層坐起來的人,默然一會,「嗯。」了一聲,道:「我叫厲含羽。」
「不對。」孟破天呆呆地看著他,忽然大聲道,「你不是那個小子,我記得你的臉,被那個什麼裴樞,拍壞了。而且……」她湊近去,幾乎要趴到他臉上,「你的臉好像……好像比他還好看一點……」
白衣人不動聲色將她的臉推開,「受傷了,不能治好麼?也不過就是皮肉之傷。」
孟破天想了想,也不能確定。當日厲含羽在丹稜山,被裴樞一掌拍飛,之後墜落人群,他這種小人物,誰也不在乎他情況如何。當時孟破天也沒在意他到底傷得怎樣。
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你怎麼混進來的?」孟破天百思不得其解,雙刀一揮,凶狠地架在他脖子上,「這裡不許你呆,下去!」
他動也不動,微微垂著眼睫,「我陪你進去,順便把那黑心女王揍一頓。」
「真的?」孟破天眼睛一亮,「你怎麼知道她在上元城。」
「就許你狂刀盟有暗線,不許我羅剎門設密探?」他淡淡輕蔑。
「不過你是個廢物哎。」孟破天收回刀,上下打量他,「那天你給裴樞一板子拍得找不著北,我可瞧得清楚。」
「我武力雖不行,卻擅長輕功。」他道,「而且我跟隨女王身邊好幾天,知道她的一些習慣和弱點。六公子,你在女王手下,吃了生平首次大虧,你就不想回報她?」
「想啊!」孟破天毫不猶豫地道,「其實她弄那隻貓迷倒我和我爹也罷了,咱江湖人放倒認栽。但她千不該萬不該,把我的筐子也搞沒了。我的筐子哎!」說著她就把那只空蕩蕩的筐子抓給他看,痛不欲生,「我的筐子哎!我花費無數心力人力物力,十年時間,好容易搜羅的寶……」
「抓到她,你要多少好玩的都有,她身邊那七殺,最喜歡搜羅奇珍異寶。」他教唆道。
「我要她那隻貓和那隻鳥就行,還有,得好好地欺負她一頓,以洩我心頭之恨!」孟破天狠狠地揮著拳頭,忽然又斜睨他,「你呢?你為什麼要和女王做對?」
「我被女王耍得還不夠麼?」他冷冷道,「可笑我被她玩弄股掌之上,這等奇恥大辱,怎能不報?」
孟破天彎著腰,雙手撐膝,好奇地盯著他,他有點不習慣這麼近的距離,偏頭讓開,她卻上前一步,又湊了過來,鼻息細細噴在他臉上,「我怎麼覺得你並不生氣,似乎還挺歡喜來著?」
他不答,不客氣地再次將她的臉推開,推的時候還用衣袖墊住了手,道:「不必多說,女公子同意否?」
「不同意能怎樣?讓你跳下船回去?這裡是有玳瑁王軍來回巡視的,發現了你,而近日只有我一船獲准通過,我也會有麻煩。」孟破天哼了一聲走開,「你早算準了,還假惺惺問我什麼同意不同意?呆著吧您哪!」
她走到船的另一邊,一直在那抽煙的老者,對她使了個眼色。她搖搖頭。
「先瞧著。」她低聲道,「此人有殺我們的本事,暫時卻無惡意,不可激怒,靜觀其變。」
她已經收了嬉笑之態,目光灼灼,露三分狂刀盟掌事女公子的真面目。
老者順從地收起暗刃。
那邊白衣人,一直背對這邊,根本沒有回頭。
黑水澤霧一般的灰濛濛空氣裡,他身影忽隱忽現,也似一團迷霧。
「陛下,請觀好戲。」引路的兵士,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。
景橫波看他一眼,再看看道路,後頭和側方的路已經被人群有意無意堵住,只能向前。看來想不看都不行。
這種架勢令她想起當初初進帝歌,也曾有被夾入人群的長長道路,那時候也有人刁難,但有人牽她的手,有人給她引路,有百姓歡呼,有紅毯逶迤……
她心中一痛,臉上卻綻開明媚微笑,毫不猶豫向前行去。
前頭有戲台,戲台在演戲,看戲的人人山人海,叫好聲能震聾了耳朵。
看見她來,所有人齊刷刷轉頭,一張張滿是譏嘲的笑臉。
身側柴俞似乎有些不安,她和穆先生卻不動聲色,直入台前。
台上,一個女子濃妝艷抹,穿一身華麗卻俗艷的服飾,滿頭劣質首飾,戴一頂紙做的鳳冠,正揮舞水袖,對台下咿咿呀呀開唱。
「妾本是零落江湖一名妓,艷幟高張鳳來棲,一朝得見雲端路,且拋了恩客攀龍門。」唱完拋著媚眼,水袖掩唇,悄聲和台下道:「龍門新恩客來也,且瞧奴家手段,定教他銷魂蝕骨,手到擒來。」
眾人都笑,有人大叫:「給爺們瞧瞧名妓媚骨,辦得好有賞!」
眾人一邊笑一邊看景橫波,景橫波也在笑。
她問柴俞:「這咿咿呀呀的,唱什麼啊?」
不是她文盲,這大荒各地唱曲,夾雜方言,曲調怪異,著實聽不大懂。
柴俞險些被嗆著,咳嗽半天,才吭吭哧哧地道:「唱……唱一段感情。」
「哦,什麼感情啊,女主角是誰啊?」景橫波笑瞇瞇,「衣裳好難看。還低胸,你們玳瑁,什麼時候民風這麼開明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