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晏安卻沒在意,反而露出振奮之色,道:「好事。要求越多者往往本事越大,這是底氣支撐。不過他也不能白享用了我的招待,走,陪我去會會他!」
一刻鐘後,凝雪閣,錦衣人以主人姿態,閒適地招待了王宮主人明晏安。
明晏安在已經換了三次墊子的椅子上坐下,發現宮室裡的器具物件已經全部換了。原先的明黃顏色,統統換成了嫩黃色,還是少女喜歡的那種粉嫩的黃色。這讓明晏安看錦衣人的眼色,都變得古怪起來——這傢伙,不會有什麼特殊愛好吧?
換成讓人受不了的嫩黃色也罷了,最讓明晏安痛不欲生的是,原先掛在牆上的,他鍾愛的一副名家山水畫,被取了下來,卷巴卷巴,現在正墊著錦衣人的軟靴。
錦衣人躺在榻上,靴子搓著腳下的畫軸滾來滾去,似乎很喜歡這項運動,還頗有興致地勸他,「這樣可以活動腿腳,又不用起身,大王也試一試?」說完一擺手,他的侍衛送上另一卷畫軸,明晏安一看那黃花梨木裱重錦緞的畫軸,整張俊臉都扯歪了——這是他最愛的畫壇宗師種天機的雪濤山水圖!一卷難求,價值萬金!
他明明藏在地下內室,還設置了機關,這傢伙是怎麼找到,拿出來墊腳的!
「不是我說你,」錦衣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,「設置機關技術粗陋簡單也罷了,怎麼不知道時常給機關上油?你那地下機關,到了夜裡軋軋亂響,吵得我睡不著覺知不知道?我只好親自把機關給拆了,幫你重新弄了下,應該會比你原先的要好些,你不用謝我。」
「這個……」明晏安覺得咽喉有點發緊,那機關哪裡生銹了?每個月都有上油好不好?前幾天他還去看過畫,別說隔一層地面聽到聲音,就是他當時進入地下開機關,也沒聽見任何聲音,這傢伙的耳朵是天耳通?這樣也能聽見?
不過他想到一個更要緊的問題,「那個……我有專人負責在機關外給輪軸上油,你換機關,可通知了?」
「哦。」錦衣人無所謂地道,「我不知道你有派人上油,他去上油的時候,撞上我改裝的機關,死了。」
明晏安又乾澀地嚥一口唾液,想發作,最終卻無可奈何地悻悻道:「……死了就死了吧,這也怪不得先生……」
「當然不怪我。」錦衣人理直氣壯地道,「他死在機關附近,流出的血影響了機關輪軸,夜裡又吵起來了,害我不得不爬起來再重新裝一次,我沒把他拖出來鞭屍就不錯了。」
明晏安覺得自己沒有唾液可以嚥了,他啞啞地道:「那個……本王想知道那宮人屍首在哪裡?」
死了個人,他竟然沒有聽見回報。護衛們都是吃乾飯的?
「我住的地方附近十里,我都不喜歡有屍首。想到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,有人在靜靜腐爛,我就吃不下。」錦衣人更加無所謂地道,「所以我讓人把他扔出十里之外了,你還是別找了,我屬下會把人處理得很徹底。」
明晏安眨眨眼——腐爛你受不了?殺人你怎麼受得了的?
要不要告訴他,王宮底下地裡其實很多死人?
還是不要說好了,不然怕他立刻將整個王宮地給翻了。
明晏安平復了一陣心情,不再試圖對任何事進行詢問,以免再被眼前這個奇葩給刺激了,眼看對方不過幾句話,就露出不耐煩神色,趕緊長話短說,隱晦而謙恭地,對錦衣人道「近日小王宮中不太安寧,如果有驚擾到先生,還請先生見諒,若能伸出援手,那小王定當重金以謝。」
「你來,不就是為這句話麼?」錦衣人搓著腳下畫卷,指了指他,「瞧你一臉心事,麻煩想必不小。」
「正是。」明晏安面上苦笑,心中微喜。
「不過,我不管。」錦衣人下一句話再次成功劈倒了他,「我來你這兒住幾天,不是為了給你做打手的。另外,」他斜睨著明晏安,一笑,「別試圖把人引我這來。玩心眼不要緊,把我當傻子,小心傻一輩子。」
明晏安被他的笑炫花了眼近乎失神,卻又被他的話驚得心中一涼——這男人通透如鏡,堅硬如金剛,狡猾如狐狸,凶悍似鷹隼,著實難纏。
他只得道:「先生但有所求……」
「沒什麼值得我求的。」錦衣人將畫卷踢開,懶懶地躺下去,百無聊賴地望著天頂,「唯蛋糕與對手耳!」
蛋糕是什麼,明晏安不知道,但對手兩個字,他還是懂的。
他眼睛一亮,立即道:「先生若想要對手,這便對了!」
「哦?」錦衣人沒有看他,手肘埋著頭,懶洋洋地道,「哪有那麼多的對手?當天下還有第二個太史闌麼……」
他聲音低,又埋著臉,明晏安並沒有聽清楚,笑道:「是不是對手,先生很快便可以知道了。」
「百聞不如一見。」錦衣人頭也不抬,指了指他道,「有本事能驚動到我,引起我的興趣,我自然會出手。啊,我累了,昨晚沒睡好,換機關換了兩次,被子又太重了,我只蓋柔錦的三斤重的被子……啊被子來了!」他忽然抬頭,門外,一個護衛正抱著裹好的被子進來,明晏安一看那疊得如刀切一般的被子,就覺得眼前一暈——被子有必要疊成這樣麼?是不是也用尺子量過?
錦衣人伸手接過嫩黃色的被子,也不管明晏安在,當即和被子滾在了一起,明晏安看他抱著被子滾來滾去抵死纏綿的造型,頓時眼前又一黑,趕緊起身告辭。
那傢伙忙著補覺,也沒工夫搭理他,這時候他倒想起明晏安是主人來了,揮揮手,「你是主人你自便啊,我就不送了。」
明晏安哪裡需要他送,早逃也似奔遠了……
王宮西北角,原本是妃子們的住處,後來陸續死了幾個妃子,宮室便空了下來,也無人整修。時日久了,宮室蒙塵,野草橫生,鈴殘簷破,石痕斑駁,一派無人居住的破落景象。
這地方除了鳥蟲鼠獸愛呆,平常人路過,都豎起衣領匆匆離開。從宮室殘缺大門裡刮出來的粘著蛛網的風,總讓人覺得陰慘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