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已經夠警惕,什麼都沒有入口,什麼都沒有靠近,卻沒想到,真正的道具,不是飲食,是那個當她面現編的草環。
她心中驚駭,想要呼叫已經發不出聲音,想要動彈已經無法移動。
身後,「耶律祁」終於從窗邊翻身躍入,輕輕向她走來。
但此時,不遠處耶律祁屋內忽然一聲撞門響,隨即有衣袂帶風聲疾掠而來。
景橫波熱淚盈眶——一定有人察覺了!快來!
在「耶律祁」窗邊給景橫波送吃食編草環的時候,耶律祁正在他的屋內,等小豆兒回來。
小豆兒卻不會回來了,他在嗅酒那一刻就被下了藥,出現短暫暈迷,然後被轉了個方向,暈頭暈腦走進另一間背面的屋,那屋裡,另一個「耶律祁」在等著他。
客棧裡所有的屋子除了方位不同外,其餘樣式格局都是一模一樣的。
小豆兒沒有假,耶律祁,卻假了。
有人,在耶律祁眼皮子底下,做了一個局。
但久經風浪的人,對危險有種預判的直覺,當在算定的時辰內,小豆兒還沒回來時,耶律祁就已經有點不安,起身想去門口瞧瞧。
他忽然停住腳步,轉身。
窗邊,多了一個人,那人衣裳普通,肩膀上還搭個毛巾,這造型用在他身上,很有些古怪。
耶律祁仔細看了一眼,皺起眉,道:「宮胤,你既然已經來了,鬼鬼祟祟地做什麼?」
掌櫃狀的宮胤,已經去掉了那矮敦敦的造型,只留了衣裳和毛巾,淡淡看著耶律祁,道:「令姐轉移視線,很有一手。」
耶律祁默然,他當然知道今天那個被逮住的假宮胤,是耶律曇,好歹那是他們耶律家的人,自然有辨認的方法。
他對耶律曇沒好感,但姐姐要護著,為此不惜轉移景橫波注意力,他也只好默認。他只要確認景橫波安全就好。
但宮胤不會允許一個假宮胤混淆視聽,給景橫波帶來危險,所以宮胤必定要對耶律曇下手。在這次事件中,雙方立場,是衝突的。
「不要試圖欺騙景橫波。」宮胤道,「我不允許。」
「是啊,」耶律祁笑,「這世上只有你能騙她,別人都不行。」
「當然。閒雜人等怎麼有資格?」宮胤答得理直氣壯,倒把耶律祁氣得一個倒仰。
「小心騙多了,自己就成了閒雜人等。」耶律祁微微一笑,笑意譏誚,「你來了,為什麼不露面?」
「耶律曇留在易國,必有用意,我要暗中瞧清楚。」宮胤道,「我會去追回耶律曇,來此,是通知你,希望你勸令姐盡早放手,以免有所衝突。」
耶律祁微微皺眉。他知道宮胤平常想對誰下手就對誰下手,絕不會特意來通知商量,這次純粹是因為耶律詢如在景橫波心中地位不同,宮胤不願意因為彼此立場衝突,引起景橫波為難。
耶律祁同樣不希望景橫波為難,又擔心耶律詢如堅持要救,一時頗覺棘手。
兩個男人默默沉思,這兩人遇上自己的事,分分鐘就能解決,但碰上這兩個女子的事,就覺得輕不得重不得。
耶律祁思考了一會,忽然覺得不對,快步到門口看了一眼,「咦」了一聲。
宮胤眉一揚,立即敏銳地道:「怎麼?」
小豆兒現在還沒回,耶律祁不用問也知道一定出事,來不及回答宮胤的話,撞門而出。
宮胤一看他那神情,就知道一定有情況,二話不說也奔了出去。
兩人都直奔景橫波房間。
衣袂帶風聲快得驚人,景橫波一聽就知道,兩三眨眼功夫,來人就能到房內。來的八成是耶律祁,他既然已經發現,此人要想將她從耶律祁眼皮子底下再扛走,實在不可能。
心中稍定,但她也沒放棄自救,此時手指還能微微彈動,她指尖一動,妝台上的妝盒砸向身後那人,那人身子一閃避開,妝盒卻半空打開,裡頭玫瑰香粉灑了滿地,那人身上也不可避免沾上一些。
那人被香薰得打了個噴嚏,手一抬,手中一團衣物罩在了景橫波身上,是一襲花花綠綠的裙子,看上去有些眼熟。
此時耶律祁宮胤已經到了門口,耶律祁已經發現了窗下生死不知的小豆兒,兩人對望一眼,身子一錯,一個掠上屋頂,一個衝門而入。
景橫波聽得兩人腳步聲,武功都高絕,心中大喜,這下這假貨要麼自己趕緊逃,要麼被擒,想要帶走她是不可能了!
身後那人忽然猛撞過來,抓住她後腰帶,手一抖,將她砸出了窗。
「砰。」一聲她撞倒在窗外,卻沒有和大地狠狠接觸,身下是軟軟的人體,她低頭一看,竟然是那季姑娘的爹。
而在季姑娘爹身下,還有一個人,淡黃的羅裙繡纏枝花,竟然是季姑娘。
她正腦子發蒙,就感覺頭頂人影一閃,那假耶律祁也衝了出去,屋頂上真耶律祁立即追了上去。
宮胤是衝進門的那個,一眼看見一條人影越過窗口不見,他追出窗外,第二眼看見地上疊羅漢的三個人。
花花綠綠裙子的肥婆在最上面,中間是酸儒,最底下是最先被扔出來的季姑娘。
造型姿態,和先前他扔出來時一模一樣。
這三人被扔出來半天才能脫困,人是宮胤自己扔的,自然最清楚,不過淡淡瞄一眼,便躍過那三人,追向那黑影。
他縱身時,正踩在肥婆的屁股上,藉著那肥碩肌肉的彈跳力,瀟灑地飛起。
他身影在天空一閃不見。
地下,肥婆景橫波,能看不能喊不能動,眼睜睜看著兩大救兵來了,兩大救兵走了,前一個都沒看見她就跑了,後一個乾脆踩著她屁股飛了。
在危險之中得見救援極度歡喜,再在極度歡喜之中遭遇極度失望,從地獄到天堂再到地獄。
人生至悲慘事莫過於此。
她都快氣哭了。
她眼淚汪汪地看著宮胤背影遠去,張大了嘴也不過吃了一嘴他的鞋底灰。
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——這是怎麼回事?窗外三個大活人他們看不見嗎?宮胤那麼細緻的人,就不知道低頭看看這三人怎麼回事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