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水冰冷刺骨,景橫波猝不及防,只覺得寒氣如劍直逼心底,內腑裡似捲起雪濤萬丈,齒關立即開始格格打戰,「你你你你要要要……幹幹干……什麼……」
不遠處樹林似有簌簌響動,隨即又恢復安靜。
「幹什麼?逼問!」耶律勝武單足立在岸邊石上,以臂撐膝,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,眼神幽幽如鬼火,「耶律祁在哪裡?」
景橫波搖頭,搖出了一臉水跡,「誰?」
「還想抵賴?」耶律勝武冷笑,「黑水女王,你知道這世上最瞭解你的人是誰?是我!你以為你和耶律祁,當初殺光三十三名耶律家族的人,就從此萬事太平了嗎?別忘記,死人會說話!我查看了所有屍首,死在耶律詢如門外的那些人,根本不是死於高手之手,所有傷口都顯示不出對方的內力,從傷口的角度和痕跡來看,對方擁有不可思議的輕功,並且似乎有很多雙手,可以在不同角度發生攻擊……這樣的能力,以前從未聽說過,後來我注意到了你,聽說了女王迎駕大典上你的神跡……黑水女王,這是你的手筆吧?這根本不是輕功和內力,是你的特殊能力吧?」
滿臉的水跡糊住了景橫波的眼睛,她勉力睜開眼,皺著眉,「……誰懂你瞎叨叨什麼……」
「女王陛下,你是和耶律祁一起出帝歌的,後來我查過了,耶律祁沒有回禹國,一直伴在你身邊,北辛城耶律大宅的事情,是你們聯手做的,如此深仇,耶律家豈可不報?」耶律勝武獰然道,「你打聽過沒有,我耶律勝武想要逼問出來的答案,就沒有失敗過!我現在每問你一次,就把你按進水裡一次!」他忽然呵呵一笑,「你知不知道窒息的滋味?很快你就可以嘗到了,你會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向上衝,全身痙攣,胸腔憋得要爆炸,腦子裡轟轟作響,恨不得立即炸開死了才好,但你放心,我不會讓你那麼痛快的死的,我會計算好時辰,在你快要窒息而死前一霎,把你拎出來……這樣週而復始,你不答,我不介意多讓你嘗幾次這樣的滋味,相信我……」他咧嘴一笑,眼底閃著興奮的光,「只要來上這麼一次,你就會乖乖地將什麼都說出來了。」
「你做……」景橫波「夢」字還沒說出來,耶律勝武手猛然向下一按,嘩啦一聲,她來不及發聲,就被按進了水底。
耶律勝武盯著水底飄灑而開的黑色長髮,眼底幽光一跳一跳——那是興奮,他喜歡刑訊逼供,喜歡以各種殘酷乃至離奇的手段,來試驗人體的承受能力,喜歡聽見自己手底那些原本很強大的人的呻吟哭泣求饒,直至在他腳底俯伏塵埃。
在心底默默數著時間,算準此刻景橫波已經被淹得只差一口氣,他猛地一提。
嘩啦一聲,烏黑的頭顱被他提起,濕淋淋的人,軟弱無力地在他手底。
他唇角笑容森冷。
「說,耶律祁在哪……」
一句話未完,忽然眼前金光一閃,直射他的嘴!
他大驚,下意識鬆手,頭猛然向後一仰,那金光擦他嘴唇而過,冰冷,腥氣刺鼻。
是那條金絲蛇!
他心中電光一閃,不禁大駭,雙腿一蹬,便要倒射離開河岸。
腹中卻忽然一冷,隨即一熱,他低頭,就看見一線血泉從自己腹中飆射,如血虹架於水上。
水中,那烏黑的頭顱,慢慢抬起,那張臉幽魅艷美,卻不是景橫波。
一片幽幽水光裡,他笑意也似閃爍著這夜這月的琉璃光芒。
他柔聲笑道:「我在這裡。」
耶律勝武張了張嘴,一霎間神情悔恨無倫。
費盡心思逼供,誰知那人就在水底!
「嘩啦」又是一聲水響,冒出景橫波的頭,卻已經是短髮,她急促地喘息著,發著抖,爬上河岸,經過耶律勝武身邊時,一腳踢翻了他。
「姐剛說過,誰不把我當回事,我就不把他的命當回事!」
耶律祁走上岸來,他也一身水濕,但衣衫飄舉,依舊姿態優雅,似河水中走出的夜的王子。相比之下,抖抖索索抱住雙肩的景橫波,像只鬥敗的鵪鶉。
她真覺得很冷,那冷似乎是從丹田內擴散,刺入全身,連血脈都麻了。
她僵硬地搓著雙手,看耶律祁將耶律勝武的大氅剝下,屍首踢入河水中,又找石頭壓住。
這一場戲,是她和耶律祁商量好的。耶律家族已經到了商國,並且和禹國求助,要留下耶律祁和她,那還不如她先下手為強。
今晚宴會,耶律家族肯定會來,所以她高調出場,引起耶律勝武的注意和試探。兩人往河邊去的時候,耶律勝武固然心中竊喜,她又何嘗不暗暗得意——耶律祁瞭解耶律勝武的手段,在這種場合,只有在河邊逼供最合適,萬一被人發現,可以推說有人落水在救。所以耶律祁早早埋伏在水底,就等著耶律勝武在河邊逼供景橫波。
耶律勝武抓住的景橫波的長髮,是她事先粘在頭頂的假髮,她入水後,便卸掉假髮,叼上耶律祁準備好的麥管游開,耶律祁則頂替上她,兩人銜接的速度極快,耶律勝武陶醉在刑訊逼供的快感裡,手又按在水下,感覺稍微遲鈍,自然不能察覺。
景橫波搓了幾下手,忽然覺得不對,她舉起雙掌,看見掌心簌簌落了幾點冰雪。
她呆了呆,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覺得特別冷——當初她從宮胤體內吸走亂竄的陰寒真氣,看似平復,其實在身體裡留下了隱患,當她接觸這冬日冰寒的湖水時,體內蟄伏的陰寒真氣便發作了。
「你覺得怎樣?我們得趕緊走,耶律家族還有其餘人在這裡……」耶律祁走到她身邊,欲待將大氅披在她身上,一眼看見她臉色,霍然住口,立即蹲在她身邊,握住了她的手。
景橫波想縮手,但手掌已經僵硬不聽使喚,耶律祁低頭看見指掌間冰雪,臉色立即變了。
他一把打橫抄起她,便要走,景橫波在他懷中掙扎,「不……不……」
「聽話。」他在她耳邊輕聲道,「我要找個地方給你驅寒,你這寒氣十分兇猛,一旦浸體,怕會留下隱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