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橫波隱約已經猜到,這是宮胤的手筆。想不到他日理萬機,竟然會自己親自為她設計禮服,忍不住唇角微彎。
宮胤站在景橫波正對面,看她拎著裙子款款走來,衣飾高貴姿態優雅,而唇角笑意似凝聚了這整殿的光彩輝煌。
他看見她眸瞳裡滿滿倒映,都是他。
他知道自己眸瞳裡滿滿倒映,也唯有她。
素來靜如深水的心底,忽然湧起激越感受,他愛戀著這一幕,也恐慌著這一幕,那女子太美,像陰冷的深冬裡忽然開了晴綻了花,艷到極處,讓人擔心抵不住下一刻天意的肅殺。
他想著似乎很久以前,景橫波和他說過,在她以前呆著的地方,婚禮和大荒是不同的,女子由花童牽著裙裾,挽著父親的胳膊,走到新郎的面前,和他見證一生的誓言。
他記得她說起這事時,笑意底眼中閃爍的嚮往的光。
此刻場景依稀相似,只是地點不對,人不對,可心情竟也相仿,只要看見她這般對他走近,他沉寂多年的心,竟然便如少年般跳起,這一刻心情叫喜悅,叫期待,他期待她近些更近些,直到走進他夢魂裡去。
四面賓客,看著佇立的宮胤,走近的景橫波,忽然也便屏住了呼吸。
情意如此深濃,不需言語也能令人感知,每個人忽然覺得,不當打攪這一刻,不當截斷這兩人相互凝視的目光。
一旁角落裡,耶律祁忽然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他臉上神情依舊是舒緩的,但緊抿的唇線,卻現一分掙扎。
他身邊,姬玟平靜地遞過一杯酒,耶律祁頓了頓,接了,對她一照,一飲而盡。
姬玟也仰頭盡了杯中酒,姿態爽氣。
放下酒杯,她轉頭凝視著他,再看看景橫波,發出了一聲無聲的歎息。
另一邊,裴樞雙手抱胸,靠在殿柱上,緊緊盯住景橫波。
他眼中並無落寞之色,只有無限光彩,因滿滿鬥志和濃濃喜歡,引發的無限光彩。
一個人慢慢地蹭過來,一雙小手輕輕地,試探地牽了牽他的衣角,裴樞轉頭,就看見商悅悅有點不安地站在他面前,擋住了他看向景橫波的目光,輕聲道:「少帥,那邊去坐吧。」
裴樞盯著她,忽然笑了。
他的笑容如此明朗又厲烈,灼灼似生光,驚得商悅悅退後一步。
裴樞對她勾了勾手指,「過來。」
商悅悅眼底閃現驚喜的光,卻依舊猶豫了一下。
裴樞又笑了,身子向後一靠,斜眼睨著她。商悅悅在他目光下,微微顫了顫。
「公主。」他笑嘻嘻地道,「你母后怎麼會派你來勾引我?就這膽量,逗逗咱們玳瑁大山裡的傻狍子還差不多。」
血色從商悅悅臉上褪去。
「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嗎?」裴樞抓著她的腦袋,毫不客氣地把她的臉扳到景橫波那個方向,「來,看清楚。這樣的。」
商悅悅眼底閃著淚水的微光,「比我美麗……」
「錯。」裴樞搖頭,「她現在的臉,還不如你。」
商悅悅詫異的抬頭。
「這樣的女孩。不會做任何人的棋子和傀儡,不會不敢走到我面前,不會因為我一句譏嘲而退縮,不會對自己產生錯誤認識,不會放棄對人生的任何爭取。」他道,「你只看見她衣裳的美麗,而我看見她性靈的本真。」
「離我遠點,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,我很忙,我還要搶女人。」他齜牙一笑,「記住,裴樞的人是她的,軍隊也是她的,誰想套走,我先絞死她。」
他猛地放手,毫不憐香惜玉,商悅悅踉蹌而去,臨走時連回看裴樞一眼都不敢。
那男子厲烈的眼神,告訴她什麼叫真正的決心和殺氣。
她退在殿角,苦澀而羨慕地,瞧著那人群中央,永遠最光彩照人的女子。
殿中,宮胤對景橫波伸出了手臂,景橫波很自然地伸手將他挽住。
這麼一挽的時候,她也有些恍惚,恍惚這一幕如此熟悉,似乎合了心底長久的期盼。
隨即她想起,自己作為「師傅」的「徒兒」,這麼一挽,似乎不大妥當?
然而宮胤已經挽著她,緩緩拾階而上。
她長長的裙裾曳過鋪了紅錦的玉階,在身後漾出淡金的光影。
兩人擦過僵立的王后身邊,她被帶了個踉蹌。
眾人有點茫然地抬頭,看見「紫微」上人,攜著他家美貌「徒弟」,十分從容地一路而上,直奔最上頭的寶座,坐定。
那兩人在寶座上俯瞰殿下的姿態,如此自然,眾人怔怔地仰頭望著,包括商王在內,心裡竟然也沒生出多少抗拒的感覺,同時又在奇怪,為什麼沒有這樣的感覺。
彷彿這兩人,原本就該坐在這樣的位置,遙遙冷冷,俯瞰天下。
寶座之上,「師徒」同坐,然後宮胤抬了抬手,指住了商國王后。
他一指,商國王后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,連準備邁上台階回座的腳步,都有點邁不動了。
景橫波也笑瞇瞇盯著她,喚道:「王后。」
商王后下意識抬頭,景橫波劈手就把肘彎裡的禮服扔了過去。
深紅厚重錦緞宮裙砸了商王后一臉,她被裹在那些層層疊疊的錦緞綃紗裡,徒勞地掙扎,發出刺耳的尖叫。
商王趕緊幫她將衣裙解下來,扔在一邊,王后撲在他懷中,瑟瑟顫抖。
商王吸一口氣,臉色鐵青,轉向上頭景橫波,怒聲道:「女王陛下雖有師傅護佑,似乎也不該在本王殿上如此無禮!」
「禮數只給懂禮的人,」景橫波呵呵一笑,「寡廉鮮恥者,拿她當狗看都嫌太尊敬。」
「上人不管管你家女徒麼?」商王氣得渾身發抖,「竟然公然在我商國殿上,辱罵我商國王后,這將我商國置於何地?」
宮胤神色不動,淡淡道:「她要罵人,自有理由,你們且聽著便是。」
眾人絕倒。
敢情這是個超級護短的。
「上人……」
「別喊誰誰誰了。」景橫波截斷商王的話,「我做的事自有解釋,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要砸你老婆一臉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