隱約一聲悶哼,是人受傷後忍耐的聲音,藥香和火氣之中,多了一股淡淡的血氣。
一股勁風撲向宮胤背後。
宮胤身子已經閃電般倒退,退回了漩渦之中的冰雪蓮花之上,手一招,那些漩渦中浮沉的冰蓮花飛起,在半空中打碎,重新幻化凝結,化為一座薄薄的冰牆,正擋在那片紅河之前。
於是一道朦朧的身影,便映在了冰牆之上,修長,鬼魅般柔軟,著一件黑色的斗篷。
那人也驚覺了上當,單拳揮出,「嚓」一聲,冰牆碎裂,他的身影消失不見。
紅河流淌,漩渦旋轉,黑暗還是那麼濃膩,宮胤靜靜立在漩渦之中,對面看不見人影。
他眉宇間有厭倦之色,「出來吧。」
黑暗中有人低低一笑,唏噓道:「還是瞞不過你啊……」
他的聲音微微沙啞,音調忽遠忽近,讓人難以辨明藏身何處。
宮胤卻根本不看前方,只盯著那紅河,唇角微微譏誚,「你一直藏身在紫闌池中,故意讓我看見這底下水眼,我以冰蓮渡過漩渦,你也踩著我的冰蓮一路相跟。埋伏在這紅河之前,是想要借我的力,拿到紅河底的東西呢,還是想要給我一把力,推我葬身紅河?」
那人嘎嘎地笑了,啞聲道:「我只是想瞧瞧,冰雪真氣,如何渡過這極熱之地而已。當然,如果你能冰封這條紅河,我豈不省事?」
「我想過紅河,只能全力以冰雪真氣冰封紅河。」宮胤面無表情地道,「但這般對抗,必將耗盡我全部真力,到時候你是坐享其成,奪取這商國真正至寶之地也好,還是趁我力竭,殺了我也好,總歸都是你贏。」
「這不被你看破了嗎?還以冰蓮刺破了我的腳底。」斗篷人笑聲桀桀,似乎並不緊張。
「我更想知道的是,你是誰?」宮胤抬起目光,盯住那一團模糊的黑影,那影子一直橫亙在他和景橫波的道路上,幽魂一樣飄忽不定,今日才算當面撞上。
那人沒有說話,似乎在笑,笑這是一個無聊的問題。
「讓我來猜猜你。」宮胤根本不期待他回答,淡淡地道,「這紫闌池下地底紅河,雖然冰雪真氣的人過不去,但如果真能過去,拿出這紅河之下的地心熱石,可以抵禦修煉冰雪真氣導致的寒氣鬱結,所以,你和我,武功出自同源。」
那人無聲笑了笑,對他能推斷出這個,似乎在意料之中。
「你不是一個人,有相當多的幫手,很可能他們的打扮都和你一樣,以便混淆視聽。」
斗篷人眸底似有詫異之色,不承認也不否認。
「你的目的並不一定是要殺了我或者誰,你更多的,是在歷練自己。你不願意替你的敵人拔除敵人,你在等待時機。」
斗篷人目光一閃。
「你對宗門、江湖和朝中都非常熟悉,所以,你的身份,應該是三者兼具。」
斗篷人眼眸微微一瞇,斜起一邊唇角,笑了。
看似平靜,實則震驚。
「最後。」宮胤淡淡道,「你一直……」
斗篷人豎起耳朵,凝神傾聽,很想知道宮胤嘴裡會說出什麼來。
宮胤忽然道:「……也該死了!」
話音剛落,忽然一大蓬火紅的液體,當頭向斗篷人撲下。
斗篷人原本站在紅河之邊的一個漩渦上,腳踩著自己弄出來的冰,他不敢再腳踏宮胤的冰蓮花,以免再在腳心穿個洞。
宮胤已經離開紅河,和他對面而立,相距三丈,斗篷人全部注意力都在對面的宮胤身上,而且他知道紅河裡淤泥真火,任何冰系真氣無法掌控,因此並沒有想到,襲擊會從身後來。
百忙之中他只來得及飛快一扭身。
「彭」一聲巨響,那東西擦他的腰而過,狠狠砸上了他身下的漩渦,水波一陣動盪,冰塊起伏,他身子不穩,向後仰栽。
栽倒的那一刻,他才看見,那背後砸下來的東西,赫然竟是培養紫闌籐的那個透明的人體。
那透明人體在失去紫闌籐後,只剩下了透明的皮囊,抓起來小小一團。被宮胤在池子關閉時,趁黑悄然拿在了手中,他在紅河邊梭巡,實際上是將袖子裡藏著的皮囊,悄悄放入了紅河之中,灌滿了紅河真火淤泥。
宮胤自己的冰雪真氣,無法對真火淤泥產生任何作用,但皮囊本身就是由底下真火淤泥培養,自然是最好的灌裝物。
然後他使計逼斗篷人現身,一招之下兩人掉換位置,將斗篷人逼到河邊,自己則回到漩渦中心,他回到自己冰蓮花的時候,手裡還牽著那皮囊身下牽絆的那根莖。
以言語令斗篷人心神浮動,然後,大力一掄,灌滿真火藥泥的皮囊,如巨石猛砸!
漩渦驚浪,真火逼人,斗篷人身子向下一仰,斗篷掉落紅河之中,瞬間化為煙氣消失。顯露他身形柔韌修長。
眼看他要墜入紅河,這紅河是冰雪真氣的剋星,一旦墜落,立即和那斗篷一般命運。
「哧」一聲,他垂落的發被燎去一截,一線火光順著髮絲往上一躥,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傷痕。
斗篷人急而不亂,單手一抄,竟然在不能視物的黑暗中,抄住了宮胤操縱皮囊的那根長長的莖。
宮胤微微冷笑,他早料到對方會有這一手,一抬手,一柄冰劍飛射,就要割斷那莖。
那人卻忽然道:「你若現在殺了我!景橫波就永遠成為了別人的妻子!」
冰劍停住。
宮胤目中寒芒一閃。
「嗯?」他連鼻音,都顯森然。
斗篷人吁一口氣,借助長莖之力,從容爬起,拍拍袍子,在冰塊上自如地盤膝坐下,笑吟吟看著宮胤。
他已經恢復了鎮定,深邃眼神裡,三分自得,三分譏誚。
宮胤的軟肋,永遠只有一個景橫波。有些人妄圖挾制他這個那個,真是白費功夫。
「要想渡過這紅河,先得滅了紅河的真火。要想滅了真火,需要拿出河心裡的火精石。拿出火精石之後,還要有三天,這真火的傷害才會降到咱們可以不懼,順利通過的程度。宮胤啊宮胤,你說,你是等三天之後再出來,眼睜睜看著景橫波成為他人妻呢,還是冒一場險和我合作,早日脫困,護住你的景橫波的貞潔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