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哎!」明晏安又痛又急,心中煩躁,卻又不安,知道她是對的,卻不能控制自己的渴望。
他服食來自境外小國的黃金絲和萬壽丸已經有段時間,漸漸上癮,隨後發現了這東西不大好,但要戒已經戒不掉。他的女國士到來後,也忠心耿耿對此提出勸諫,在她的建議下,太醫院研製了黃金粉,是將黃金絲和別的藥物一起處理,可以在他需要的時候解他的癮,但黃金絲份量會逐漸減少,藥物份量會逐漸增加,以求能讓他逐漸擺脫對黃金絲的依賴。
這樣做似乎效果不錯,為了更好地實現控制,這些東西都收在她那裡,由她根據份量提供他使用,她將黃金粉撲在手帕上,每次擦臉都是他的享受之時。
她很有分寸,從未延誤過他服藥,久而久之,他也便放了心。
他也知道,整粒吞服只怕不妥,可是現在手帕沒有了,不吃這藥他覺得他會死。
心裡煩躁,卻也知道她是為自己好,想著對這未來王妃,一直也是步步提防,如今看來,她倒真是全心全意為著自己,否則剛才囚車吞錦囊,不顧自身安危只求和女王同歸於盡,真真是為了他不惜拋卻性命。
又感動又焦躁,他握緊了柴俞的手,「給我!我什麼都給了你,你連這個都不給我?」
柴俞側頭看他,眼神堅決,似還有幾分疑惑。明晏安臉紅了紅,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得有點厚臉皮,一直以來,他雖信她用她聽她,卻其實從不靠近她,吃住就寢諸般雜事,也從來避開她遠遠的,任何時候,他和她都沒單獨在一起過。
不是他懷疑她,而是這般的審慎,早已流動在他的血液中,這是王族的血液,普天之下,只信自己。
但此刻全身如蟻噬,所有經脈都似在抽搐繃緊,頭腦一片昏亂,他未曾真正斷過黃金絲,從未想過這滋味如此難熬,讓人想撞牆,想發瘋,想一片片撕掉自己的血肉,想跪著去祈求所有給他藥的人,哪怕拿命去換。
就如此刻,他只想討好她,趕緊在身上一陣摸索,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個青金石的寬厚手環,道:「本王的一切,都和你分享!這才是上元宮最重要的物事!本王信你,你也聽話!」
柴俞的眼光,慢慢落在了那手環上。
等待了那麼久,猜測了那麼久,尋找了那麼久,終於等到這一刻。
她微微一笑,眼光並沒有在手環上停留太久,搖頭輕輕歎息一聲,將手環推開。從懷中取出一個金色瓶子,溫柔地道:「可不能吃太多。」
明晏安急忙點頭,道:「一顆。」
柴俞往瓶子裡看了看,笑道:「還真就只有一顆。」
明晏安放下心來,接過瓶子,對嘴裡一倒,果然只有一顆,散發著他熟悉的特殊香氣,他認得清楚,誰也別想在這藥上騙過他。
只是這藥進入喉嚨時,不知怎的覺得有點不對勁,似乎特別難吞嚥?
也許咽喉有點腫痛。
他有點艱難地嚥下丸子,「咕嘟」一聲,眼底泛出滿意的光。
全身血液都在慢慢平息,蟻噬般的感覺潮水般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週身的舒爽和通透,骨頭都似乎輕了許多,要隨風飛去,他莫名地有了心花怒放的心情,要在高處高歌一場。
「來,」他精神奕奕地對臣子們招手,扶著柴俞往高台上走,「都來參見你們的新王妃!」
走著的時候,他聽見身邊柴俞在數數,「九、八、七……」
「做什麼呢我的王妃?」他笑吟吟地問。
「我在數咱們通往高台的步數。」柴俞笑道,「十步之內能抵達嗎?」
「差不離。」他估算了一下。
此時已將十步,高台之下,鮮花簇擁。
「那麼。」柴俞悠悠地道,「三倍份量的藥,能讓你十步之內,抵達死亡嗎?」
「……」
午後的日光在沉鐵關城之上搖曳,將鐵星澤明朗的臉映得發亮。
他雙手拄在城牆之上,看見默軍正如潮水一般褪去。
殺掉首領,居然就擺脫了這附骨之蛆,於他也是意外的驚喜,他當即吩咐關城內的士兵,中午犒賞軍隊,並設宴邀請棄暗投明的慕容箴等人。
宴會設在關城守將的府邸之中,宮胤自然不會參與這樣的宴會,他在屋內打坐。沉鐵關城內的士兵,還記著他在關城之下,殺副將焚屍射箭毀城的可怕,根本無人敢於接近,他的院子周圍,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。
遠處正廳的喧鬧聲傳來,士兵群聚的地方,總是分外熱鬧,氛圍粗放。
很多人都喝醉了,搖搖晃晃出來,在院子裡亂走,鐵星澤也醉了,慕容箴等人的酒量著實了得,滿廳酒醉,他們的眼眸卻越喝越亮。以至於鐵星澤詫異地問他們,是不是默軍的人,連酒量都經過特別錘煉?
慕容箴笑而不語,只道:「我送大王回房醒酒吧。」
鐵星澤爽快地揮手應了,倒也有士兵不放心,跟著一起進了後院,鐵星澤的住處,自然靠近宮胤的屋子。
慕容箴將他扶進了屋子,略站了站,也便走了。
鐵星澤的鼾聲隨即響起。宮胤默默打坐,睜開眼睛看了看,並沒有起身。
過了一會兒,鐵星澤似乎睡得難受,跌跌撞撞爬起,出門吹風,宮胤又睜開眼,依舊沒有起身。
屋外不遠就是一處池塘,這裡是軍城,並不成建制,哪怕是守將的居處,也是臨時住所,並沒有多少婢僕,院內裝飾也很樸拙,池塘邊雜生野草,不設假山不鋪道路,地面泥濘滑溜得很。
宮胤聽著鐵星澤往那池塘邊去了,大概是頭暈厲害,想去吹吹風。
又過了一會,忽然「噗通」一響。
這一聲在安靜的午後聽來很清晰,宮胤霍然睜開眼睛。
院子裡沒人,前廳的將士醉的醉,喝的喝,僅有的幾個老僕,被酒醉的鐵星澤趕走了。
四面靜悄悄的,沒有掙扎之聲,那一聲「噗通」,似乎也不過是幻覺。
又停頓了一會,宮胤起身,掠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