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蕊抖了抖,勉強笑了想解釋,景橫波已經抱了肩,恨聲道:「等我這邊搞定,回帝歌繞一趟沉鐵,揍死這兩個!」
罵完她忽然一拍腦袋,恍然道:「啊,軍隊還在等我!得走了!」
紫蕊正要鬆手行禮送她,景橫波忽然鬆開她,凝視她一陣。
紫蕊在這樣的凝視下渾身戰慄。
卻忽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景橫波張開雙臂,將她緊緊抱住。
她抱得如此用力,似要將全心的溫暖和感激都送給紫蕊,紫蕊被抱得渾身疼痛,這疼痛似要瀰漫至心底,疼痛過後便是酸澀和愧疚,她霍然淚眼朦朧,張了張嘴,輕聲道:「陛下,其實……」
她的話聲,再次被景橫波打斷。
她貼著紫蕊的頰,大聲道:「謝謝你,謝謝你在這個時候告訴我這個好消息,我終於活過來了!我不會瘋不會死了!我終於有力氣堅持下來,拿下這片地盤了!我終於做到他想我做到的事了!哈哈哈女王乾巴爹!」
紫蕊的話,忽然又死在了咽喉裡。
景橫波鬆開紫蕊,格格笑著邁出門去,出門前一甩手,披風悠悠落在她肩上。
長廊的燈光漸次亮起又漸次熄滅,照亮玳瑁新女王大氅垂地的背影,照亮她忽然沉穩堅實的腳步。
紫蕊失魂落魄地挪到門邊,看景橫波的身影,迅速消失在長廊盡頭,在長廊之下,柴俞披甲掛劍,親自恭謹地迎接著她。
她身子一軟,靠著門邊,滑了坐了下去,將頭,深深地埋入了膝蓋之內。
腳下有紙灰盤旋,那是燒掉的信箋,無聲碎在天地間。
破碎的哽咽,響在寂靜的空間。
「蒼天啊……你告訴我……我做的……到底對不對……」
是年春,四月,一個驚人的消息在大荒土地上火般蔓延。
黑水女王佈置反間,誘敵出洞,以自身為餌,布驚天之局,釣上了那個著名的會自保的龜縮大王明晏安。兵不血刃,奪了那從無外人能佔據的玳瑁雄城,下上元兵甲三十萬,一夕之間換風雲,成了上元乃至玳瑁不可抗拒的新主人。
女王建造的新宮還未落成,上元宮門已經於日光下大啟九門,從玳瑁土地上飛揚起的烈風,刮過了大荒六國八部。
在所有部族都在討論黑水女王空手套白狼的神奇,一些知道她長期在外鬼混根本沒在玳瑁的部族更是百思不得其解,召集幕僚推敲研究她的曲線奪權之路時,卻有一隊騎兵,自帝歌巍峨城門奔出,奔向此刻的風雲中心玳瑁。
騎士騎黑馬,勒白羽,朝廷信使的標準裝扮。
在他們的背囊裡,金漆密封的鐵盒內,放著兩道詔書。
「國師登基及立明城女王為後書」
「廢黑水女王並賜死詔」。
大荒歷三七二年四月,玳瑁族長明晏安被葬於上元城內上元山自己的陵寢內,按照各國各族慣例,明晏安從任族長以來,就為自己開始修建陵寢,但到他死,這建制輝煌的陵寢都沒能完工,沒完工也不會有人再替他建完,景橫波下令抬入他棺槨後,直接以巨石封門。將這片地底的黑暗,永遠留給了上一任貪戀獨享的玳瑁王。
有人勸說她將這陵寢留給自己使用,景橫波不屑嗤笑——她將來是要和宮胤葬在一起的,宮胤才不肯呆在別人的地方。她當然得陪著。
開啟陵寢還有個目的,就是使用柴俞得到的手環。據說明晏安的最大仗恃,並不僅僅是兵壯牆高的上元城,真正的關鍵,在那和上元宮有地下通道相聯的陵寢。
以手環中暗藏的鑰匙,打開陵寢的背面,涉過幽深的通道,走向那座黑色的大門。
耶律祁害怕她遇上危險,自己搶先走在前面,卻沒有發生任何事——明晏安的地下寶庫,只能他自己獨享,柴俞對他立有大功,又得他喜歡,在那麼長一段時間內,也不曾能近他的身,他的天地和世界打定主意不對任何人開放,他死後將會帶走所有的寶藏,當然無需再設計機關。
景橫波在那座地下宮殿裡,看見無數以黑水澤異獸皮製作的寶甲,無數以黑水奇花異草煉製的丹藥,通過和周邊小國貿易得來的奇珍異寶,還有世間所有窮盡想像和超出想像的物事。
龜縮一城的明晏安,把一生的精力和智慧,都用來搜刮儲存財寶,然後到最後,為他人作嫁衣裳。
不知他泉下有知,是否會再氣活過來?
一路看下來,景橫波炫花了眼,勾起的唇角都沒落下來過,想著自己終於可以在全國開連鎖女子商場,橫戟軍可以換裝備,可以補充兵員,甚至可以以此建立一支真正的精兵。明晏安龜縮於上元城,守寶山而不得用,她的目光卻在整個大荒,正用得著。
一路輕鬆走過去,什麼都沒發生,寶物滿坑滿谷,心情越發輕快,因此她看見最後一座合攏的大門時,下意識隨手就去推。
身後耶律祁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肩,將她往後一帶。
此時景橫波也發現了異常,她發現這門特別沉重,似乎有什麼東西巍巍壓在上面,但她剛才那輕輕一拉,又感覺到一種彈性。彷彿有什麼東西,一伸一縮在門內,等待隨時衝出。
耶律祁很審慎,拉著她直退到門的範圍之外,以一根金絲,將門開一線。
門開一線,立時格格聲響,似乎有機關被啟動,耶律祁卻不急不忙,一邊聽著那聲音,一邊不斷彈出金線,線在門後縱橫來去,每射出一道,便滅聲音一縷,直到機關啟動聲音完全停止。
景橫波有點奇怪地問他:「耶律世家很精通機關嗎?以前怎麼沒聽說過?」
「那倒不是。」耶律祁答,「我是棄兒,被姐姐撿回,耶律家的精華武功和技能,自然不會教給我。都是姐姐在各處偷來給我學。而機關之學,是姐姐做了三公子書房女婢之後,偷來一本書讓我自學,說來也奇怪,三公子書房看似是要地,其實從來都敞開著,因為據說他書房裡的書,來自師門傳承,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學的。說什麼普通人學了自遭天譴。我瞧著也是笑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