騰空的是煙塵,濺起的是鮮血,飛上半空的是慘嘶的人和馬。大片大片黑色人影被撞飛,給黎明的曙色抹一抹血色朝霞。
當同樣擁有速度的軍種在戰場相遇,力量定勝負。
摧枯拉朽。
半個時辰戰鬥結束,羊駝踏血肉而去,留一地鮮血如泥濘,來自與世無爭的高原姬國的羊駝騎兵,第一次正式使用於戰場,這些看來憨拙的獸,用自己的力量和速度,向整個大荒,展示了什麼叫真正的兇猛。
所謂鎩羽,所謂僵持,所謂猶豫,不過是景橫波在等待。
等待耶律祁的歸來,用最為強悍的開場,告訴那些敢於不把她當回事的帝歌權貴——
我已歸來,不死不休!
那一片地平線上的雪山,長年遮沒在呼嘯的風雪裡,風雪狂舞,山卻寂靜,時有淡淡白氣扶搖直上,和天際怒吼的風洞連接在一起。
現在雖是盛夏季節,山頂積雪未融。一大排淡淡腳印迤邐而下,隨即被衣衫振落的新雪覆蓋。
山下散落著一些小村,是多年來漸漸聚居在山下的逃難的人們,這座有「神異」的山,是常人不敢來的地方,因此給了人們很多庇護,漸漸聚居成村。
小村的人,這天清晨,聽見了來自山上的大批異聲,這讓他們很詫異,山上這麼多年,只能看見淡淡來去的神仙一樣的影子,從未有過這般的喧嘩。
是山上的神仙下來了嗎?
村民忍不住披衣去瞧,走到窗前,對雪山一望,所有人不禁「啊」一聲張大嘴,眼底寫滿驚駭。
那驚駭,從此永久地寫在了眼底,再也抹不去。
有風嗖嗖地過去,新雪,在盛夏的陽光底,簌簌地落下來。
七八個時辰後,數條人影一閃,慕容箴出現在小村的村口。
進雪山的路當然有很多種,從村中走是最引人注目最不安全的路,一般只有需要通過大型東西,雪山上的人才會選擇趁夜裡從這裡悄然出入。
他要引宮胤進雪山,當然不願意洩露雪山的秘密道路。
然而今天的小村特別奇怪,死寂無聲,村中飄蕩著一股淡淡的奇怪的氣味。
慕容箴和他的同伴,一路被追殺,疲倦和傷痛,已經令他們失卻敏銳感覺,他們快速地掠過村落的屋頂,一個屬下傷重,飛掠時身子一傾,踏破了茅草屋的屋頂,以為底下村民一定要喝問咒罵的,卻也沒有聲息,這人覺得奇怪,不禁就著破洞,向底下一望。
這一眼之下,他渾身一冷。
屋頂之下,那一家三口,擠在窗口,瞪眼張嘴,軀體僵硬。臉上還保留著驚駭之色,氣息卻早已斷絕。
屍體眉宇間那種淡淡的霜色,正是雪山人出手的標記。
慕容箴也瞧見這一幕,心中一驚,飛快繞著整個小村走了一圈,踩破了經過的所有屋頂,最終確定,這村中的人,都已經死去。
這變化讓他十分震驚——雪山中人,視眾生如螻蟻,並不屑對平民出手,如今這是怎麼了?
村中地面,有深深的轍印,有很多古怪的足跡,似乎有很多人和物經過。
那些足跡,有的一邊深一邊淺,有的只有一邊,有的一邊是人腳印,一邊竟然是爪印。
還有更多極淡的人的足跡,輕功極其了得。
慕容箴盯著那些腳印,忽然想起許平然這麼多年的「極限計劃」。
野心勃勃的許平然,利用雪山的地利和資源,多年來一直以一種近乎挑戰極限的方式,培養著雪山的新弟子,她主管雪山期間,雪山入門的弟子多了十倍,但經過她重重嚴酷訓練和考驗,最終進入內門的弟子,卻不足三十年前的三分之一,還有大量中途失蹤和夭折的弟子,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。
現在,這些人……
慕容箴心中有不好的感覺,卻始終不敢相信,在山上韜光養晦,從不下山一步的許平然,會真的下山。
他一路被追殺,並不知道國師登基的消息。
此刻已經到雪山口,再無退路,他一咬牙,帶領剩餘屬下,掠入山中,剛剛踏進雪山一步,一抹青色霧氣已經自他手中射出,直射雪山之巔。
這是「來敵」的通知。
雪山幽靜在雪氣和霧氣中。
又是人影一閃,宮胤出現在村中,低頭看著那些印跡。
他看得極為仔細,隨即道:「筆墨伺候。」
他身後,幾個精悍男子,立即拿出可以隨時使用的特製筆墨。
「許平然已經下山,帶走了雪山幾乎所有精銳,」宮胤低頭看印子,「計雪山秘弩車五十輛……」
蛛網們看著那印子,數來數去,也就五輛。
「其餘被扛在肩上。」宮胤指指幾個特別深的腳印。
眾人恍然,有人問:「此車重幾何?」
「三千斤,可拆卸,不過許平然運走時,是完整狀態。」宮胤淡淡道,「記錄。」
屬下唰唰記錄,神情震驚——三千斤能扛在肩上走遠路?這是什麼樣的大力士?這種大力士出現一兩個不稀奇,出現幾十個?
「此車可拆卸成三車,三車可輪番出動,一車攻,一車守,一車馳。速度極快,兼有雪彈和雷彈,底屜有一尺方圓空間,尋常用來裝彈藥,但要提防,某些時候可以用來裝人。」
「那麼小,怎麼裝人?」有人提出異議。
宮胤淡淡瞟他一眼,「砍掉你的四肢,就可以。」
那人激靈靈打個寒戰,想開句玩笑,忽然又覺得這似乎不是玩笑,忍不住又打一個寒戰。
「人分七種。」宮胤又道,隨即揮了揮手,道,「你們幾個,去追慕容箴。盡量讓他遠離這些印轍區域。」
幾個蛛網聞聲而去,進入雪山區域,小心地不要踩亂了地上痕跡。
其餘人則在思考,主上剛才那句「人分七種」是什麼意思?人不就是人?哪來的種類?
因此也就沒人注意到,宮胤揮手的姿勢,微微有些僵硬。
「第一種,劍人。」宮胤專注地盯著地面印痕,微微俯身,一路看過去,身後那負責記錄的蛛網,不敢漏聽一個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