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掙扎著,伸手去抓束住自己手腳的鎖鏈,鎖鏈很長,她往自己脖子上繞。
景橫波一動不動地瞧著。
鎖鏈在脖子上繞過一圈,明城顫抖著手臂往鐵柵欄上拋,鎖鏈重,拋了兩次沒拋上去。
景橫波還是冷冷瞧著,瞧她一言不發,做盡自殺姿態。
明城也似真無求生意志,拋不動鎖鏈,乾脆把腦袋往柵欄裡擠,柵欄只有巴掌寬,擠進去八成也就勒死了。
一隻手忽然伸過來,明城心中一喜,動作不變,那手一把勒住她咽喉,把她狠狠往柵欄上一拽,砰一聲她再次背撞在柵欄上,還沒來得及慘叫,嘩啦一聲鎖鏈兜了過來,再次繞頸一圈,將她勒在了柵欄上。
身後,景橫波一言不發,雙手抓緊鎖鏈兩端,身子向後一仰,一腳踏在柵欄上,鎖鏈收緊,明城雙眼一瞪,手腳頓時一陣無法控制的抽動。
鐵鏈毫不猶豫地猛然收緊,咽喉被大力壓迫,氣管變形,氣體從體內被壓迫出去,胸口悶痛得似乎要爆炸,窒息、疼痛、黑暗……似潮水大片湧來,忽然就被捲入了海底深淵……
明城第一次感受到窒息的滋味,也第一次感覺到臨近死亡的滋味——真正的臨近死亡,沒有任何猶豫和試探,身後人呼吸穩定,姿態如鐵,她在那樣極度痛苦中,甚至能感覺到景橫波手指冰冷,心也冰冷,感覺到她呼吸都帶著殺氣和憎恨,黑暗中的眸子,閃耀著血色的紅光。
她甚至隱約聽見景橫波在數數,聲音平靜地,彷彿在遊戲一般,數數。
「……一百二十一、一百二十二……」
這機械而冷漠的數數,仿若結束生命前的喪鐘聲聲,摧毀了她最後的勇氣。
模模糊糊中,她只能想,錯了……錯了……弄巧成拙……我真的要死了……
原來死亡如此痛苦,如此可怕,她忽然驚覺在絕對的強勢面前,一切虛張聲勢好勇鬥狠,都不過是在自尋苦楚,尋這般似要令人生生裂開的,無與倫比的痛苦。
「……一百七十九,一百八十!」
鐵鏈霍然一鬆。
空氣湧入咽喉的感覺竟然讓咽喉火辣辣的,她有那麼一瞬間完全反應不過來,直到脖子上的鐵鏈嘩啦啦落下,重重砸在她的腳背上,她才霍然癱軟在地,喘息……咳嗽……流淚流鼻涕……亂七八糟糊成一團。
剛才那般瀕死的滋味令她如同瞬間噩夢,她伏在地上,癱軟得再也爬不起,再也不願意面對。
她不願意面對,景橫波卻不會放過她,不讓她知道死的滋味,她就不知道什麼叫畏懼!
她一抬手,啪一下,明城被翻了過來,死狗一樣在地上喘氣。
景橫波慢慢蹲下,盯著她淚水和泥水橫流的臉。
「拿死亡來威脅別人的人,都是沒有真正嘗過死亡滋味的人。」她道,「怎麼樣,現在感覺怎樣?還想提要求嗎?」
明城睜大眼睛,眼睛兩邊泥垢被某種液體沖得更急。她不想哭,不想在景橫波面前示弱,可是身體的反應無法控制,她咬牙狠狠偏過頭去。
景橫波一揮手,她的腦袋又轉了過來,砰地撞在地上。
「你這麼折磨我……真的不想知道……解藥嗎……」
「不想。」
明城驚愕地瞪大眼睛,連淚都忘記流了。
「你這種賤人,真的會好好交代麼?」景橫波斜起一邊唇角,冷冷看她,「與其被你胡亂告訴一種毒,耗費人力精力毫無結果,甚至可能會因此再中一種毒,還不如自己找法子解毒省事。」
「那毒……你們自己解不了的……」
景橫波呵呵一笑。
「什麼隱情,秘密,舊事,自己帶進墳坑裡去。我沒興趣。我一向只看未來,不管過去,別說宮胤不會和你有什麼事兒,就算他曾經娶了你,我也只會更加心疼他倒霉被騙。」她吁出一口長氣,「我真的聽見你的聲音就噁心,為了救贖我的心情,你還不如立即死了的好。」
手掌一翻,明城驚恐地瞪大眼睛,半空中懸浮一柄匕首,正正對著她心臟。
「不要——」
「要。」景橫波笑吟吟地道,「你不是很硬氣麼,很想找死麼?還敢和我提條件麼?有本事做了鬼再和我談啊。」
笑聲裡,匕首慢慢落下來。
「據說等死的滋味比死還難熬,你剛才死過一次,現在讓你更細膩地體驗一下,不用謝我。」
明城瞪大眼睛,看見那匕首,極慢卻極準確地對著她的心臟落下,額頭的汗也在不受控制地滾滾落下。
就那麼點距離,再慢也很快抵達,很快她就感受到刀尖刺破胸口肌膚的刺痛,鐵的冰冷和寒氣,似一抔雪忽然塞進了血管中。
更要命的是,刀尖已經入肉,景橫波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停止的意思,也沒有加快速度的意思,和先前勒她一樣,平靜、穩定、近乎冷酷的不疾不徐。
只有心志堅定,真正準備殺人的人,才能有這份穩定。
明城額頭汗水滾滾而下,黑暗中一片閃亮。
她已一無所有,唯有以性命和秘密相威脅,可當性命被人輕賤如泥塵,秘密被人當做用過的手紙,她要如何才能逃脫?
而心口的劇痛令她要發瘋,一刀穿心不過一霎痛苦,可這一點點刺入的折磨,死亡一分分侵入,將痛感無限放大,她眼前發黑,汗水滾滾,想要尖叫掙扎,又怕自己的掙扎會令匕首更快沉入,死得更快。
景橫波又在數數了。
「一公分……」
明城渾身戰慄。
「二公分……」
明城身下的稻草和泥水已經被濕透。
「三公分、四公分……」
明城要張嘴,卻被寸寸逼來的恐懼攥緊咽喉。經歷過剛才的死亡計數,此刻的計數,迅速將她代入了先前瀕死的絕境。
「快到心臟了吧……」
「殺了我吧我說我說!」
嘶喊聲似從胸腔血肉裡噴薄而出,聲音大得連景橫波都被嚇了一跳。外頭的守衛齊齊打了個寒戰,抬頭看看天際那一輪慘白裹著紅暈的月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