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0章 相見或不見(1)

「你至今還以為,你誘捕女王是功勞嗎?」禹光庭笑容平和,眼底殺機卻如劍意逼人,霍然暴喝,「你這蠢貨!便是沒有這檔子事,誘捕女王也只會令我們騎虎難下!耶律德!要不要讓這蠢貨再礙我的眼,你看著辦!」

耶律德仍然低著頭,但咬緊的腮幫上青筋畢露,沉沉地道:「臣……明白!」退後一步,一袖平展,轟然一聲,擊在耶律哲頭頂。

耶律哲正向他撲來,意欲求一向疼愛自己的祖父給自己求情,不防親祖父這必殺一擊,瞬間瞪圓了眼。

空氣中瀰漫開淡淡血腥氣,耶律哲半彎的身子僵了足足好一會,耶律德轉過頭,面露不忍,輕輕一堆。

耶律哲轟然倒下,到死,眼眸都死死睜著,瞪著蒼白如洗的天空。

疑問也好,不甘也罷,在上位者的絕情面前,永無答案。

耶律德皺住老臉,示意護衛上前來收拾孫子屍首,道:「七少爺被刺客所殺,安排發喪。」

護衛震驚地將屍首抬走,禹光庭從頭到尾看也沒看一眼。他怒氣未休,眉宇間青氣不斷閃現,忽然眉頭微微一皺,抬手按住了心口。

一個少女,便在此時走進了院子,她出現得如此突然,腳步輕如鬼魅,走到禹光庭身邊,耶律德才發現她。

禹光庭的神情倒很自然,看了一眼她手中捧的銀杯,笑道:「先生到了?」

少女輕輕點頭,又指指杯子,示意他喝完。那神情毫無尊敬之意,禹光庭卻不以為杵,哈哈一笑,接過來一口喝乾。

耶律德有點震驚地看著,據他所知,禹光庭性情謹慎多疑,非得他大恩且跟隨多年的絕對親信,是不能近他身的,更不要說這樣,都沒安排人試毒,便直接喝了人家送來的東西。

禹光庭將杯子交回給少女,道:「請先生好好休息,回頭小王自來拜訪。」少女木然點一點頭,也不行禮,轉身便走。耶律德注意著她的腳步,卻看見泥地之上,沒有任何腳印,更覺不可思議——禹光庭怎麼會讓武功這麼高的人近身?

禹光庭看出他的疑問,笑道:「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。你知道的,我有陳年宿疾,這次從豐州趕來,行路過急,舊病發作,偏偏帶的醫官不慎墜崖,多虧了她和她的主人相救。這姑娘倒也罷了,她那主人,我卻是一見之下,傾慕無倫。雖不良於行,然見識無雙,治病倒也罷了,若能得此人為謀士,當今朝局那些難解之事,以後便再也煩擾不得我了。」

耶律德當然知道禹光庭雖手掌大權,但據說這位置也不大穩當,禹國大王的幾位王子都已經成年,早早得了封地,自擁軍隊,交結豪強勢力,一向對這個掌握朝政的叔父不滿,禹光庭一向對他們採取制衡分化之術,在其中輾轉騰挪,很是費心。

耶律德很少聽見禹光庭如此推崇一個人,不禁起了好奇之心,待要問時,忽聽莊園西北角爆出喧嘩之聲,禹光庭神色一動,急忙快步趕了過去。

此時景橫波正在莊園西北角。

這個位置靠近莊園連綿的院牆,她此刻頭暈目眩,煩躁欲嘔,幾個瞬移之後,便覺得渾身力氣都似被抽了去,心知這毒煙,比她想像中更厲害一些。

也不知道禹光庭帶來了多少人,整個莊園滿滿都是人,幾乎毫無死角,不少人輕功高妙,手持長鎖鏈,緊緊跟在她身後,不斷地擲出鎖鏈或者帶繩索飛鏢,看樣子禹光庭在來之前,已經猜到了她可能出現在臨州,並且針對她的瞬移,找出了應對辦法,如果不是她閃得快,好幾次就要被那些鎖鏈繩索纏住腳踝。

景橫波唇角泛出一抹冷笑——這麼用盡心機,要將她不動聲色滅在這裡?可是她其實,也不大想走呢!

她奔到圍牆邊,稍稍一停,眼角餘光看見後面追兵洶湧而至,抬手一拋,大聲對牆外道:「這骨頭有問題,回頭好好驗驗!」

白光一閃,什麼東西被拋出牆外,後頭護衛莫名其妙地瞧著,遠處趕來的禹光庭卻臉色一變。

她竟然有人接應,她竟然將骨頭扔出去了!

景橫波呵呵一笑,忽然覺得心安了許多,她一路奔逃,就是想看禹光庭的反應,禹光庭追得越急越狠,越說明這骨頭對他來說很要緊,那麼是耶律祁的可能性就越小。

此刻她將這禹光庭很看重的骨頭「扔」出牆外,做出有人接應的模樣,就算她毒發被禹光庭抓住,禹光庭投鼠忌器,也不會再像先前一樣下殺手。

當然她還是不願落入禹光庭之手,勉力身子一閃,閃入院牆下一處修竹之後,這是她先前看好的死角,她要反其道而行之,在所有人以為她出牆之後,還留在莊園內,所謂最危險的地方,也就最安全。

竹林森森,光影千端,淡綠色的葉片牽引著細細的風,日光從幽篁深處偶爾一現,金光四射。

腳下是厚厚的層疊的竹葉,一些新筍破土而出,微微頂著腳底,聲響簌簌。

她剛剛站定,扶著一株老竹,定了定神正要抬頭,忽然心頭砰然一跳,霍然轉身。

然而她沒能及時轉過身來。

頸後忽然一麻,她眼前一黑。

最後一霎,只看見一雙細巧的,尖尖的鞋尖。

外頭一陣腳步聲響,禹光庭在護衛擁衛下奔來,隔著竹林張望,揚聲問;「可擒到了?」

竹林裡,先前給禹光庭送藥的少女抬起頭來,一把將昏迷的景橫波扛起,淡淡道:「成了。」

禹光庭拊掌喜道:「先生出手,果然例不虛發!」

少女也不理她,背著景橫波向外走,竹林裡微濕的地面上,留下一行尖尖的足跡。

出得竹林,禹光庭便命侍衛過來接景橫波,吩咐道:「嚴加看守。另外,查清剛才牆外何人。」

那侍衛伸手來接,少女卻一讓,冷眼瞟了他一眼,瞟得那侍衛一怔,手在半空僵住。

禹光庭也一怔。

「主人說,我看著,放心些。」少女答得言簡意賅,看也不看那些護衛,雖然什麼都沒說,大有「你那邊都是廢物,人肯定看不住」意思。

《女帝本色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