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哦?」修長背影並未震動,語氣清淡裡微帶篤定。
「您的意思……」
「明城此人,現在唯一剩下的價值,也就是她掌握的開國女皇地宮的秘密了。想要殺景橫波,那裡是個可以利用的地方。而且據說開國女皇的地宮裡,藏著足可掌握王朝翻覆的秘密,這秘密並不是所謂的皇圖絹書……我對這個很感興趣。」男子淡淡道,「不過我不喜歡和笨人合作。如果明城不能自救,沒有想到我需要什麼,你就乾脆把她滅口吧,留著,是機會,也是禍患,沒有她,我未必殺不了景橫波。」
「是。」
宮衛退了出去,男子慢慢轉身,走到桌邊。
椅子上披著一件黑色的綢緞斗篷,黑暗中幽光流轉,似一雙盯視黑夜的眼睛。
地牢裡沒有白天和黑夜,只能通過頭頂遠遠天窗的光線,推斷時間的流動。
黑暗的牢房裡,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息。
明城咬著牙,將半幅血跡斑斑的地圖收在自己懷中,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。
她微微打著顫,似乎不勝寒冷,手腕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,血猶自汩汩地流,一塊破瓷片,沾著鮮血,扔在一邊。
她並沒有包紮傷口,任血不間斷的流,地上已經積了一泊,她臉色蒼白如鬼,眼神卻分外晶亮,滿滿對生和自由的渴望。
血越流越多,她的抖顫也越來越劇烈,為了尋求求生機會,她對自己下了狠手,但卻因為對現在的糟糕體質估計不足,她現在已經覺得將要支撐不住。
可別要撐不到來人,那就功虧一簣……
遠處忽然響起了腳步聲,似乎比平日要早一些,明城眼睛一亮,立即往地下一躺,將傷手擺在明顯處,閉上眼睛。
步伐拖拖踏踏到了近前,忽然一停,一陣寂靜後,驚叫聲響起,「來人啊!犯人自盡啦!」
喊聲遠遠傳出去,片刻後,雜沓腳步聲不斷接近,獄卒來了,牢頭來了,連負責整座天牢管理的宮監司司首來了,眾人隔著柵欄,看見地上好大一灘血泊,明城靜靜臥在血泊裡,腕上傷口血跡已涸,她的臉色白中泛著死亡的青灰色。
眾人面面相覷,都想不通這之前一直在獄中熬著,受盡屈辱苦困也不肯死的前皇后,是為什麼忽然萌生了死志。
人犯怎麼受苦都沒關係,但上頭沒允許死的人如果死了,在場諸人都有罪。
宮監司對天牢內外事務負全責,司首是個老太監,受不了獄中那腌臢氣味,捂著鼻子厲聲道:「還不趕緊把人抬出來,找醫官救治!」
眾人急忙開鎖,七手八腳地將明城抬出來,其中就有昨日值戍的那個宮衛。
明城的手垂下來,無力地在身邊晃蕩,那個宮衛幫忙抬著她的上身,忽然覺得袖子一動,他不動聲色,將袖子攏緊了些,看了明城一眼,正看見她微微睜開眼,露一線懇求目光,隨即趕緊閉上裝死。
醫官趕來了,給明城上藥包紮,說她身體衰弱,失血過多,只怕不能再呆在那陰暗潮濕骯髒的地牢裡,最好挪到乾淨點的地方,否則一感染便得死亡。宮監司斟酌之下,當即決定將明城挪到天牢上一層,那裡能照射到陽光,牢房也乾淨些。
那宮衛站在原地,瞧著奄奄一息的前皇后被抬走,在人群的縫隙裡,那蒼白染血的女子,眼眸一直一眨不眨地盯著他,眸中光芒閃爍。
那種光芒,叫求生。
當夜,在那座垂滿黑紗的屋子裡,修長男子展開了那卷血跡斑斑的布片,看了半晌,笑道:「果然是這個。」
宮衛垂首不語。
「她也只剩這個籌碼了。」男子彈了彈布片,笑道,「開國女皇地宮的一半地圖,她的意思是,如果想知道那一半,就救她出來。」
「主子,嚴格來說,她沒能完成主子的要求,並沒能真正走出天牢……」
「嗯,法子不夠聰明,」男子微笑淡淡,「但是,在她的舉動裡,我看見她的狠。一個對自己狠的人,對別人,也一定很狠。」他轉頭看向皇宮方向,輕描淡寫地道,「那就給她一個機會吧。」
三日後,地牢中被關押的廢帝鄒征,忽然表示有重要秘密,要上報宮監司,宮監司當即派侍衛一隊,前來提審鄒征,將其帶到宮監司審問。
帶鄒征離開天牢,必須要經過明城現在所在的牢房,明城在牢裡一動不動地躺著,一副半死不活模樣。那邊人聲喧囂,她連眼睛都沒抬一下。
鄒征被夾在侍衛中間,重銬大枷,神情卻隱隱興奮。
昨晚給他送飯時,那位宮衛給他的硬饅頭裡,藏著一個小管子,並告訴他在走到牢房靠近牢門倒數第四間門前時,捏破管子,然後等待救援。
他愕然,沒想到這時候還有誰會救他,問了對方,對方卻道他這張臉有用,所以要救他出去,鄒征因為這張臉才獲得了篡位的機會,對此自然深信不疑。
哪怕救出去被當棋子,也比在這裡受苦至死要好。
兩隊人不疾不徐在幽深的牢房夾道裡行走,靴聲橐橐,兩邊的牢房都掩在陰影裡,看不清裡頭有無人。
鄒征低著頭,心中默數。
倒數第一間、第二間、第三間……第四間!
就在這裡!
「啪。」一聲,管子捏破。
一股青煙噴出,煙氣極濃,不過一個小小管子,剎那間煙氣便已經將那兩隊人籠罩。
兩隊人毫無聲息倒下,包括鄒征在內。
鄒征在倒下時,飛快吞下了一顆藥丸,這是藏在另一個饅頭裡的解藥。
他躺在地上,眼珠飛快轉動,四處打量,等待著來人救援。
卻沒有腳步聲。
隨即,那兩隊侍衛中,慢慢站起一人,那人面目看起來有些熟悉,竟然正是昨日給他送藥的人。
鄒征大喜,正要爬起身跟他走,忽見那人對他詭秘一笑,道:「藥吃了?」
鄒征點頭,興奮地要說話,卻忽然發現,聲音出不來了。
不僅聲音出不來,連同全身肌肉,所有關節,都似突然被禁錮凝固,一點點僵硬,失去行動的能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