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豬發出狂吼之前,在血泉飆出之前,殺手們清晰地看見親手殺豬的女王陛下,滿意且惡毒地,充滿發洩性地笑了笑,拍了拍豬脖子。
「宰得你真爽,宮胤。」
殺手們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覷——此豬有名?此豬和女王有仇?
忽然身後有聲音,眾人側首,就見手撐窗框在那偷看的宮胤,正從泥地上撐身而起。
面對眾人更加古怪的目光,他面無表情地解釋。
「抱歉,忽然有點心口痛。」
「小心些,莫要發出聲音!」殺手首領瞪了宮胤一眼,眼神警告有殺氣。
宮胤歉意地點點頭,乾脆退到一邊,遠遠離開窗口,那群人才放心,繼續用眼神商量該怎麼辦。
無人發現宮胤彈了彈指,一線冰稜,從門縫底下激射而出,射中了那只死豬。
宮胤又彈了彈手指,這回的冰稜依舊穿門縫而過,卻沒有射中豬,插在了屋外一棵樹上,那冰稜上無數小洞,風過的時候,便發出細微尖銳的聲音。
這聲音淹沒在外頭熱火朝天的喧囂聲中,便縱有人聽見,也只覺得風聲特別尖嘯而已。
離此相隔不遠的宿營地裡,默然打坐的南瑾,卻忽然抬起了頭。
她細細辨認著風的聲音,片刻後,走出宿營地,一路向村子這邊尋來,目光越過鬧哄哄的人群,最後落在了那棵樹上。
她悄無聲息地飄上那棵樹,拔下那支冰稜,冰稜在她手中不化,透明的刀面上,有細細的「查看水源」四個字。
南瑾看一眼人群中心的景橫波,看一眼那屋子,抿了抿唇,默然下樹離開。
山村土路上,一大波軍士已經趕了來抬豬,人太多,殺手們立即放棄了刺殺女王的念頭。
人群中景橫波樂呵呵地指揮眾人動手,「就在這裡幹活!來人,拿個木盆來,先接血,朕要做血腸!再找個玩斧子玩得好的,過來庖丁解豬!」
眾人都有些詫異,豬血之類的東西,大荒人不吃的,都是扔掉,這麼噁心的東西怎麼吃?茹毛飲血嗎?
不過女王的命令沒人敢不遵從,士兵們很快找了木盆來,開始接豬血,忽然有人「咦」了一聲,道:「這血怎麼不對勁……」
景橫波過去一看,那豬外頭看起來一無異常,裡頭的血卻不知怎的過於凝固,尤其腹部的血,簡直還帶著冰渣子。
她一眼掃過,不動聲色,指揮士兵將血接完,凝成塊的用刀劃碎。
她蹲在腥氣沖天的盆邊,捂著鼻子,似乎很有興致地看士兵們劃碎血塊。
外頭一派自然忙碌景象,裡頭殺手們也稍稍放鬆,耐心等著天黑,估計那時候上游水源的毒也已經投好,正好渾水摸魚。
殺手們剛剛準備稍微休息一下,蹲在盆邊的景橫波忽然一抬手,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剛才士兵用來劃豬血的刀,刀光一閃!
站在門後從門縫裡偷看的一個殺手,險些被刺破鼻子。
屋子裡氣氛一僵,殺手們還沒來得及反應,人影一閃,景橫波已經到了屋門前,抬腳就踹,「轟!」
大門踹開那一霎,殺手們對望一眼,各自縱身而起,猛地撞破屋頂而逃。
士兵們一抬頭發現幾條黑影四散逃逸,都呼哨一聲追了上去,景橫波沒走,站在門口,一掂一掂地玩著手中匕首,盯著留在屋子中那個人,笑吟吟道:「喲,這誰呀,臉熟嘛。」
宮胤平靜地凝視著她,眼神中似有笑意,「一個棄子而已。陛下別來無恙?」
景橫波挑挑眉,這話怎麼有點雙關的感覺?不過說錯了吧?到底誰才是棄子?
看著這傢伙一塵不染,從容沉靜的模樣,她就氣往上衝——好事都他得了,壞事都他干了,嘴上還一分不讓,說得他好像才是受害者似的,欠虐!
「相見兩次便是緣。」她上前,笑嘻嘻地扶住他,「來來,既然到了這裡,我請你吃血腸。」
宮胤也不拒絕,伸手搭住她的手腕,景橫波卻警惕地將手一收,假笑道:「男女授受不親,來人啊。」
兩個士兵應聲而入,景橫波道:「請這位先生出去,給他拾掇個小凳子,一起瞧咱們灌血腸。」
宮胤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看,但態度很合作,真的乖乖坐在士兵搬來的小凳子上,景橫波拾了個小板凳坐在他身邊,也不看他,興致勃勃盯著豬,一臉心無城府狀。
一個大木盆裡滿是豬血,還熱著,腥氣濃烈,直往人鼻子裡鑽。
宮胤臉色不變,武人對血,沒那麼多忌諱。
景橫波瞟他一眼,指揮眾人將另一個盆拖過來,那裡面是已經下好,初步洗淨,還需要以麵粉再洗的一整副腸子,那玩意脂白裡透著血絲,掛著黃色脂油,油膩膩一團團軟體動物般飄在盆內,四周汪著淡紅的血水……
宮胤的臉色白了。
大腸!
以往這種菜,這種形狀的物體,根本不會上他的飯桌——高貴潔淨的龍應世家,殺人都是凝冰不見血,開膛破肚這種血淋淋的事,太下乘了!
成菜的大腸都不能接受,現在這種大腸的本尊……還有那銷魂的衝鼻的油膩血腥氣味……景橫波用眼角餘光判斷,根據宮胤臉色越來越白的程度,可以確定他的體內此刻一定在翻江倒海……
她決定再加一把火。
「這東西現在看噁心了一點,其實吃起來很香的,」她挑起一掛腸子,慇勤地遞到他面前,「只要不去想它原本是裝著什麼就行……」
宮胤迅速地偏過頭去。
景橫波搬著小板凳迅速挪開。
宮胤「哇」地吐了一地清水。
景橫波雙手抱胸,笑瞇瞇聽著,覺得這聲音很好聽啊很好聽。
卸下肉,骨頭煮高湯,大鍋裡蒸騰著熱氣,肉香惑人。
和村人買了鹽和糖,少量辣椒,這個時代沒有太多的調料可以選擇,幸虧已經有了辣椒。
煮好的肉湯裡放入各種調料,攪拌均勻晾涼。過籮後將肉湯倒在豬血盆裡。有士兵拔了一種名叫野香草的植物來,說肉食加入這草特別香,景橫波覺得這香氣有點像香菜,確認無毒後便讓火頭軍連同泡好的糯米切碎和豬血拌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