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用問,裴樞。
他還沒撲下來,一隻手忽然伸了過來,手指筆直,指尖雪白,指甲閃耀著冰雪一般的光芒。
那手指橫空出現,直直地戳在了裴樞的氣海。
「砰。」一聲,裴樞栽在了景橫波腳前,額頭重重磕在她腳下,看上去像在給她磕頭。
那只雪白的手指並沒有停息,一把抓住裴樞的後心,把他往矮崖底下一扔。
景橫波「哎呀」一聲阻止不及,目瞪口呆地看著可憐的少帥被忽然醒轉的宮大神也扔進了坑裡。
扔人進坑的宮胤,一點愧色都沒有——崖啊,掉啊掉啊的就習慣了。
反正這是矮崖,那些八百士兵摔下去都摔不死,少帥自然也沒事,他需要從高處下來,清醒清醒頭腦。
滿山大喊要睡景橫波,當他死人嗎?
他倒想當一次死人,為什麼要破壞呢!
他懨懨抬頭,忽然目光一凝——斗篷人!
對面不遠處,斗篷人也看見了他,停住腳步,目光一閃。
宮胤立即看景橫波,剛想說什麼,忽然一怔。
景橫波不知何時倒在地下,和孟破天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,長腿絞來絞去,滿面潮紅,眼眸如星,眼巴巴地望著他,眼神卻已經散亂了。
宮胤一看便知,中藥了!
只是剛才她和孟破天一霎接觸,怎麼也變成了這樣?這藥得有多厲害?這世上有這麼厲害的藥?
更不可思議的是,裴樞好像中藥更深,他對裴樞還是瞭解的,少帥看似狂放實則謹慎,輕易不會中招。
宮胤臉色嚴肅了,不能確定的事,必須慎重對待。
對面,猶豫不定的斗篷人神色也有些驚訝——景橫波也中了?什麼時候中的?火蛇的毒性,好像沒那麼厲害吧?
隨即他便一喜——宮胤行動不便,裴樞已經離開,景橫波又失去能力,這不正是殺他們的好時機?
那邊宮胤一看見他臉色,便明白他的意思,正考慮如何召喚景橫波的士兵而又不引來誤會,忽然景橫波跳起來,一閃便閃了出去。
宮胤還沒來得及追,「砰」一聲女王陛下撞上一棵樹。
她也不喊疼,也不生氣,抱著樹,忽然蹭了蹭,嘻嘻笑道:「好大,好壯……」
然後腿一抬,手一舉,脖子曼妙地向後一揚,鋼管舞起始造型。
宮胤猛地掠了過去,一手將她扯開,手一甩,將景橫波甩到了背上,和剛才裴樞背孟破天,一個造型。
然後他也跑了。
女王陛下這種德行,能被她的士兵看見嗎?
不能!
所以宮大國師只好扛著他發春的女王陛下,向山外落荒而逃。
斗篷人目不暇接——今晚的很多事出乎意料,他已經有點跟不上思路了。
一個個好像都吃錯了藥,可他明明記得就是一條火蛇而已。
機會難得,能把國師和女王追逐得如喪家之犬,也是人生難得經歷,所以他想了想,還是冒險追了下去。
宮胤一路向山外掠去,準備找個合適地方好好瞧瞧景橫波。
女王笑嘻嘻騎在他背上,雙腿絞緊他的腰,時不時瞄一眼後頭追兵,眼底光芒狡黠。
不過轉眼她就瘋瘋傻傻燥燥熱熱的了,昂頭大喊:「讓我睡你!謝謝!」
大神埋頭。
跑。
跑。
斗篷人並沒有追到底。
因為裴少帥皮粗肉厚,且盡忠職守,他被坑下了矮崖,一路栽進橫戟軍營,也就一點皮外傷,爬起來時候,正聽說橫戟軍大獲全勝,但禹光庭已由護衛護著向外逃,一隊橫戟軍一直在追著,他的手下正點齊其餘人手,準備全方面追緝,順便還要找臨陣失蹤的女王,裴樞一聽,一骨碌爬起來,帶著人便追出去了。
少帥滿心烈火,不得抒發,正是渾身難受時節,舉著個火把狂性大發,要不是屬下拚死攔住,就要下令燒山了。
他一帶兵衝出來,滿山火把點燃,暗處的斗篷人便已經看見,此人向來謹慎第一,頓時覺得這時候再追擊景橫波宮胤,是一種愚蠢的行為,休說這滿山都是景橫波的人,外頭還有臨州貴族私軍,還有禹國王子的軍隊正在趕來,亂兵之中可以想辦法渾水摸魚暗殺,但公然追擊可不成。
他放棄追殺,卻也不願令宮胤景橫波好受,當即令另外一個身形衣著和他差不多的手下,帶人繼續跟著,自己悄悄隱入山林。
宮胤其實倒沒太操心身後的斗篷人,斗篷人能分析局勢,他自然更明白,今夜各方勢力雲集,一場亂戰,最易暗殺卻也最易潛藏,他更擔心的,只是背上那個扭來扭去,大喊安全期虧了的怪物而已。
分別一年後再見,他漸漸發覺,女王陛下似乎不像以前那麼好辦了,以前她看似風流實則漫不經心,不肯用心的人好欺瞞。但現在她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,性情變得捉摸不定,狡猾奸詐,真真假假,連他都難以確定。
而且她越來越手狠了,說砍人就砍人,說掄棒槌就掄棒槌,快准狠毫不猶豫。他脖子上還有一條印子,後腦一個包閃閃地鼓著。
先前他其實是暈了,山林太暗,角度不對,看不清楚,一開始他還真上了當,但棒槌落下前一刻,他忽然感覺到抓住自己的雙手纖細柔軟,分明是女人的,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。
明白之後自然不能再催動真氣拉下她,只是這麼一猶豫,她老人家的棒槌已經毫不猶豫地落下來,最後一霎他只來得及將真氣運轉至頸後,擋住她的大力漂漂槌,所以不過一會兒,就醒了過來。
醒過來時正聽見「拍軟期哦」四個字……不明覺厲。
宮胤一邊跑一邊想這「拍軟期」是個什麼意思,聽她的語氣得意洋洋又充滿曖昧,似乎是一件不大能光明正大提起的好事,但她的好事,對他來說往往不是好事……
宮胤很操心,很憂鬱,自從再遇景橫波,事態好像發生了變化,他想得越來越多,跑得越來越累……
已經出了山,前方再不遠,就是禹光庭有所防備,下令再遠一點呼應的臨州貴族的私軍,這群貴族等於是禹光庭騙來的,他們的兒子被押在橫戟軍營裡,禹光庭謊稱這批人質都已經被女王殺害,引得這些失去兒子的貴族官宦悲痛絕倫,集兵跟隨前來要為兒子報仇,景橫波曾下令人傳訊這些人,說明人質並未全死,並邀請他們赴宴,卻被禹光庭擋住了信使,封鎖了消息,此時這些人遙遙望著山間忽起忽滅的星火,遲遲沒接到禹光庭的信號,也沒看見料想中四散的橫戟逃軍,都有些惴惴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