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發一陣怔,拍拍姬玟,道:「好姑娘,拜託你件事。」
姬玟對她十分客氣,眼神甚至有幾分崇敬,道:「您說。」
「帶他去找景橫波吧。」耶律詢如蕭索地道,「我知道難為你了,但是如果他真的要死,我希望他死在想見的那個人身邊。」
姬玟怔怔地看著她,倒沒有太受打擊的神情,只是訝異這女子,為何不哭不鬧不糾纏紫微爭取救弟弟的辦法,為何對生死之事,如此淡漠。
耶律詢如不解釋,一生掙扎在生死邊緣的人,要她還能如何看重生死?
耶律祁緊緊握著她的手,雖然說不出話,但眼神滿是勸阻,耶律詢如呵呵一笑,附在他耳邊悄聲道:「去找景橫波,十有八九她和宮胤在一起,宮胤和雪山有關係又多年為敵,他保不準有辦法……你放心。」她笑容忽轉猙獰,笑出白森森的牙齒,「我跟著許平然,可不是為了爭風吃醋。留著她,對老不死,對你,對景橫波,終歸是個禍害……等著,等我把她搞死。」
最後一句帶笑說,眼睛裡閃著光,聲音極輕,一邊的姬玟都聽不見,卻忽然覺得渾身一冷,汗毛倒豎,激靈靈打個顫。
耶律祁卻似乎沒聽,只緊緊抓著姐姐的手,用力,每根手指的力度,都充滿不捨。
耶律詢如笑著,慢慢地,一根根地,毫不猶豫地,掰開了弟弟的手指,卻又忽然搔了搔他的掌心,格格一笑,轉身便走。
那邊,許平然一直背手仰頭,看也不看他們,只手上畢露的青筋,顯示了她內心並不如表面平靜。
無人知道,她心中此刻也迴盪著殺氣騰騰的誓言。
「我一定要得回你。」
「誰若挑釁,殺誰!」
山路上蜿蜒著艱難的身影。
姬玟靠一根枴杖支撐,背著耶律祁,一步步向前挪移。
她想著翻過這座山頭,找回自己的護衛,就可以護送耶律祁,去找女王陛下。
她背上,耶律祁微微閉著眼睛,服藥之後臉上黑氣稍稍去了些,但眉宇間青氣不散。他想著的是見到景橫波,可以將得到的許平然的信息和她分享,雪山宗主夫人如今越強大,離瘋狂和滅亡時日,便越不遠了。
眼前白影一閃,姬玟警惕地向後一退,首先便護住了身上的耶律祁。
白影落地,耶律祁認出竟然是三公子。
那白衣少年臉色越發的白,容顏頗有些憔悴,扔出一個紙卷,道:「夫人練的功法,我知道其中一小部分步驟……你們拿去瞧瞧,或許有辦法。」
耶律祁盯著那紙卷,眼神波動,半晌道:「你在背叛宗門。」
耶律曇眼底掠過一絲茫然又冷峭的神情,沒有說話,回身看了看山背後蒸騰的嵐氣。
忽然一道怒吼,穿越山野,刺入眾人耳膜。
三人面面相覷,都聽出這聲音竟然是許平然的。
這位冰雪之心的宗主夫人,怎麼會發出這樣失態的聲音?
難道是被耶律詢如刺激的?
可他們才離開多久?
耶律曇久久望著那方向,片刻,眉宇間茫然陰霾之色漸去,換了眼底閃耀的光芒。
他道:「我在雪山多年,看見的是雪、是冰、是永遠沒有表情的同門,是比山石還嚴峻的門規。很多年後,我再次遇見了她。在她身上看見叛逆、不羈、無畏和坦然。我前半生為家族和天門所活,後半生,我忽然想試驗另一種活法。」
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。
耶律祁和姬玟,凝視著他的背影,久久不語。
是的。
我們這一生,都是先這麼渾渾噩噩過來的,然後在某一日某一時某一刻,忽然遇見了那個人。
然後,我想重新活一次。
哪怕因此,生命截短,半途崩折。
宮胤的怒吼聲,迴盪在客棧院子中。
這一聲著實嚇著了所有龍應世家的人——這是宮胤的聲音嗎?他居然會這樣嚷?
子弟們蜂擁而出,卻被老成的龍翟在門口一個個拉了回去——一聽就知道家主安全無虞,只是遇上了非常丟面子的事,這時候跑過去,是要觸霉頭嗎?
不得不說,睿智的龍家長輩,保全了宮胤顏面的同時,也保全了子弟們的安危……
喊出那一嗓子後,宮胤也沒有追出去,一方面是衣服還沒穿好,另一方面景橫波提褲子走人,這天下沒有誰能追得上。
而且宮胤自己這一嚷,怒火湧動,真氣被激,忽然走岔,他不得不收斂心神,先行調息。
體內真氣橫衝直撞,觸及了他自我禁錮在丹田深處的遺毒,他正要小心翼翼引力拔除,忽覺不對。
那處內視能感覺到的黑色流動一團,那處他用盡辦法也不能減小消失,只能越來越緊實縮成一團的毒瘤,似乎小了一點。
高手可以內視,但所謂的內視,也不過是一種感知,那種變化極其輕微,他也不能確定。
他催動真氣,小心翼翼往那處毒瘤進發,還沒進入多少,就被反彈的毒力逼開,然而逼開的那一瞬,他感覺到那團黑氣中,似乎有了點別的什麼東西。
彷彿光,彷彿玉石,彷彿空隙,是黑暗中的一點白,一處豁然開朗。
未及探查完畢,反擊的洶湧毒力便令他不得不再次撤回真力,然而這一周天的調息,他彷彿知道了什麼。
體內不會無緣無故多出什麼東西,也不是隨便什麼東西,都能化掉他的陳年舊疾。
誰給的?什麼時候?怎麼給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