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闆一邊慇勤地給她添水,一邊口沫橫飛地道:「哇哈哈最近托女王的福,我這小店生意好了許多啊,桌子從早到晚就不曾空過!這般盛況,還是三年前大王子迎娶浮水部公主,兩族貴族賀客雲集,才勉強可以一比。本來近期倒也有樁大喜事,這回卻是咱們的人要嫁到浮水去,聽說也是天作良緣,盛況空前,小店還想著是不是趁此機會多做些生意,不想女王選夫,倒把那件事兒給比下去了……」
景橫波笑著聽他絮絮叨叨,正要喝茶,一邊擁雪默不作聲把茶盞推開,拿出自己帶來的銀杯,放入一個透明紗網小包,端起杯子,拿過店主手裡茶壺,示意他讓開,走入寮後,片刻後,聽見她大力刷洗茶壺,重新取水燒水的聲音。而一旁的霏霏和二狗子,早把她的茶水給偷喝完了。
景橫波對目瞪口呆的店主抱歉地笑笑,道:「我情況有些特殊,喝不得茶,她這是要為我煮藥茶……」想到那苦口的滋養藥茶,不禁苦了臉,隨口問,「落雲部和浮水部關係很好嗎?」
「歷代都是姻親……」老闆顯然還沒回過神,怔怔地答,眼睛看著寮後。
「這回又要結什麼親哪?」
「浮水部二王子向咱們國主求親,咱們已經定下送嫁人選了。按說該嫁適齡公主,不過聽說……」老闆話說了一半,忽然大步奔向寮後,「哎呀這位姑娘別擦了,再擦我這家傳百年老壺就要破了!哎呀這茶垢才是泡出醇厚好茶的關鍵,姑娘你怎麼都擦沒了……」
景橫波笑笑,擁雪的潔癖也是件要命事兒,自從她懷孕後,雖然除了有點嗜睡沒任何不良反應,但擁雪的緊張程度卻成倍增長,也不知道這姑娘從哪養成的警惕毛病。
百無聊賴,她目光便轉向茶寮外,忽然一陣急速馬蹄聲響,自官道那頭傳來。
官道上人流來往不絕,因此大家速度都不快,此時這馬蹄快速,顯然是有急事,聽那速度,難免衝撞,景橫波將板凳向內搬了搬,以免萬一有人被撞進來,自己遭受池魚之殃。
然而沒有,那馬蹄聲雖急,驚動道上眾人,但在眾人飛速閃避之前,那馬已經左一扭右一拐,鬼魅一般地繞過了所有人,速度不減,卻毫不傷人,從景橫波的角度,就看見一抹黑煙滾滾繞行而來,左衝右突,巧妙至極地繞過人流,狂飆向前。
這樣精絕的騎術,歎為觀止,景橫波麾下由裴樞親自訓練的橫戟精兵營,也沒幾人能做到,這一手便吸引了景橫波全部的注意力,忍不住站起來眺望。
那馬速卻極快,只見一道黑煙掠過,轉眼便過了她身側,景橫波一臉惋惜,忽然人影一閃,伊柒已經飄出了茶寮,伸手一挽那馬鞍,笑道:「停一停,讓我相好瞧瞧你。」
他輕飄飄一伸手,那狂奔的馬便猛地一停,馬上騎士霍然回首,一言不發,抬手就是一鞭抽下來。
景橫波皺眉,本來要說一聲跋扈,眼一抬看見那人側面,如被雷擊,猛然呆住。
「霍」地一聲,鞭子如靈蛇光影一炫,卻並沒有抽實在伊柒身上,而是半途折向,繞著他的脈門一彈,伊柒以為對方要抽自己的臉,抬手反擊,卻正好和鞭子互擊一空,那人的鞭子和其騎術一般靈活絕倫,唰一下繞過伊柒脈門,抽在了自己馬身上,黑色駿馬律律一聲長嘶,揚蹄似飛,眨眼躍出三丈。
這回連伊柒都忍不住讚一聲,「好武功!好應變!好馬!」停了一停,又展眉笑道,「好英氣的女子!」
這一聲一喊,才將一直發怔的景橫波喊醒,她猛然跳起,正要追出去,忽然面前人影一閃,裴樞已經擋在她面前,皺眉瞧著她。
景橫波也挑眉瞧他,她才不心虛,你愛喜歡我是你的事,姐早就說明了,不欠你的。
「讓開。」
「你又想追誰?」裴樞目光灼灼。
景橫波閉嘴,一轉眼就看見七殺嬉皮笑臉過來,搭著肩膀,在她面前組成人牆,大有「你敢再跑我們就組隊追怪」的意思。
擁雪此時正端了藥茶出來,裴樞抓住她的手,把她強硬地往桌前一按,硬邦邦地道:「喝茶!你最近氣色不好,別想再瞞著我們東跑西躥,有什麼事,要去一起去。」說著端起茶,先嗅嗅,再試試溫度,才塞到她手裡,動作粗糙,神情嚴厲。
景橫波挑挑眉,接了,一言不發坐下。茶水剛端出來,卻溫度正好,茶盞旁已經備好了酥糖,她看一眼站成一排的七殺,橫眉豎目的裴樞,那邊遙遙扭頭的孟破天,和一臉不贊同看著自己的擁雪,輕輕歎了口氣。
嘴上歎息,心中卻覺暖流湧起,她孤兒出身,做了那許多年研究所小白鼠,和君珂太史闌文臻三人雖然性格不同,但內心深處,對於情誼和溫暖,都極其渴慕和敏感。
這樣的關懷,她當然感受得到,只得乖乖坐在原地,只是神情焦灼,身子不住往扭向路邊張望。
匆匆喝完茶,連糖都不吃,便急急催眾人起身,準備進城。七殺難得看見她這麼急躁模樣,故意磨磨蹭蹭,被她一人踢了一腳,才拖拖沓沓起身。
正要結賬,忽然道上又是一陣馬蹄急響,景橫波神情一變,趕出去一看,方向不對,還是從來路往落雲城去,而且不是一匹,是一隊,一大隊騎士策馬狂奔,急驚風一般在黃土官道上揚起大片煙塵,氣勢速度,比先前那黑馬女子還要兇猛,但這群人的騎術,和先前那個黑馬女子完全不能比,一路上行人紛紛被撞跌。
那群人也來得飛快,轉眼就到了茶寮側邊,遠遠聽見領頭人大聲問老闆:「掌櫃的!方才可有一個黑衣黑馬女子經過?騎術極好,善於使鞭?」
那茶寮老闆大聲道:「是咧,剛過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