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眼看見自己家族至今還為之流血流淚,墮入深淵依舊不願背叛的王室,無情無義操刀相向的悲憤。
她想過王室會決絕會下手,卻也沒想到,真的這麼快,這麼狠。
左丘家族的熱血和忠誠,原來終究是這夜裡,無聲被軍靴踐踏在腳底的塵埃。
她咬牙,沉默,立在黑暗中,看著那些士兵,悄聲包圍了整個衙門,所有武器出鞘上弦,穩穩對準了裡面。
這陣勢,裡頭飛出一隻蒼蠅,也會被射成八瓣。
這還沒完,隱約黑暗深處隆隆聲響,似乎什麼東西沉重地壓過青石板路,震得地面微微顫動,隨即暗處隱約露出一點巨物的輪廓,青灰色的、閃著暗光的、所經之處,遺落一地淡淡硝煙氣息……
左丘默更加猛烈的顫抖起來,眼中的光芒,已經不僅是悲憤,更有不可置信。
巨炮!
至於嗎!
這全族僅僅兩尊、不惜一切代價,剛剛從浮水部重金購來的巨炮,至於為滅一個左丘家族,如此動用嗎?
想嚎叫,更想笑,想拔劍對天吼,落雲王室,真是對她左丘家,不死不休啊!
而她們左丘家,為落雲王室,多少年,也是不死不休!
左丘默忽然又猛地一顫。
全族兩尊,動用了一尊就不怕用第二尊,那第二尊在哪?
左丘府……
腦中轟然一聲,左丘默拔腿就想跑,跑出一步又頓住——這裡也是無數忠心部屬!一樣是她們左丘家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員,是陪著左丘家出生入死拿命來忠誠的叔伯,放棄他們,一樣過不去良心的坎。
親人和部屬,此刻竟不能兩全。
「女王……」左丘默咬著牙,她一生不願求人,然而此刻,不得不哀憐地望著景橫波。期待這位似乎早已看穿一切的女王,智珠在握,依舊將落雲部的殺機預算在先,已經有了準備。
景橫波迎著她的目光,笑笑,她確實安排七殺去左丘府。落雲部一旦動手,肯定趕盡殺絕,只是這炮也出乎她意料之外,夠狠。
莫名的,她有些擔心留在宮內的宮胤起來。
還是讓左丘默先安心吧,不然這衝動的直腸子,又做出什麼不要命的事兒就麻煩了。
正要說話,忽然肩頭上的霏霏仰起頭,鼻子四處抽抽,明顯嗅見了什麼味兒般左顧右盼。隨即指了指黑暗中某處,咕噥了幾聲。
景橫波會意,拉著左丘默隱入黑暗,往那方向閃了閃,又等了一會,才見暗處一輛馬車,慢慢駛來。
霏霏的不安更明顯了,就連景橫波,都已經嗅到馬車內似乎有股熟悉的濃郁的氣息。
然後她看見那馬車在離軍隊還有數丈外的樹下停下。
身邊左丘默似乎在吸氣,景橫波看向她,左丘默吸著氣,一字一字地道:「葛氏姐妹。」
景橫波倒不太意外,今夜這陣仗,很明顯葛氏姐妹指揮。
只是那馬車忽然鬼鬼祟祟停在那裡做什麼?還有那濃郁的血腥氣……
正在疑惑,忽見一人從馬車上栽了下來,動作很僵硬,砰一聲落地。
那聲音不小,頓時將前方軍士注意力吸引了過來,景橫波按照左丘默示意她別動,自己閃向樹背後。
這時便能看清,樹前方,馬車車輪下,躺著一具屍首,看不清臉容,是個灰衣人。
那人身下有血,顯然背後中刀,肩上隱約也有傷痕。
霏霏忽然在景橫波肩上上躥下跳,很有些憤怒的模樣,景橫波拍了幾次都安撫不下來,霏霏拚命對那屍首上的肩膀傷痕指,景橫波看了半天才發現,那些傷痕竟然是爪痕,爪痕偏偏又不很大,她轉頭看看霏霏的爪子,若有所悟。
難怪小怪獸這麼生氣,向來只有它害人的,還沒有過誰想起來栽贓它的。
景橫波又好氣又好笑,心想葛氏碧池姐妹確實了得,數管齊下,兩手硬兩手都要抓,害左丘默的同時,竟然還要給她找麻煩,找麻煩竟然注意到了她的愛寵,真真是天生玩陰謀的好手。
這灰衣人想必是落雲部什麼重要人物,對葛氏姐妹有妨礙,這兩女人剛才乾脆把人給殺了,偽造了霏霏製造的傷痕,賴在她身上。至於到底是想引起什麼事端,就要看後頭發展了。
對於這種害著這個人同時不忘陰那個人一把的奇葩,景橫波覺得以前是否太仁慈了一些?
因為那邊軍士已經趕過來,葛氏姐妹也已經下了車,是撲下來的,那個葛蓮,以一種十分倉皇的姿態踉蹌下車,撲向那屍首,大驚道:「斬灰先生!斬灰先生!」
葛芍在她身邊,作向天仰望四處尋找之勢,大聲道:「什麼人!出來!」
景橫波一驚,還以為被這兩人發現,忽然看見兩人互使眼色,頓時明白這兩位還是在做戲。
這是在做一場「斬灰忽然被刺客所殺,兩人未及救援」的戲了。
葛芍還在嚷,「什麼人單膽敢偷襲王世子殿下的供奉……」
葛蓮忽然抬頭,四面看了看。
景橫波心中一緊,側頭看看,此時月光尚好,地面影子清晰,她自己隱身在樹後,遮擋得嚴密,但有點憤怒的霏霏的尾巴,一直在晃動不休,會不會被發現?
好在葛蓮的目光並沒有轉過來,似乎只是隨意地看看,便又收回目光,拉了拉葛芍衣袖。
裝模作樣嚷著的葛芍轉頭看她。
葛蓮細聲細氣地道:「芍兒,我心裡有些不安。」
「怎麼?」葛芍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