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行人便擠了過來,卻是一乘頗為華麗的軟轎,幾個丫鬟護衛各自擁衛,神情都頗為驕矜,四周百姓多有認得,竊竊私語道:「這不是吉家的轎子嗎?裡頭是吉家的小姐?」
「離遠些吧。」有人道,「吉家人不好惹,現在還有平王殿下撐腰,今兒這城門口只怕又有事。」
孫大夫在景橫波耳邊悄悄道:「吉家小姐,和平王殿下是表親。姑姑是前王后,她的父親是平王殿下的舅舅,也是蒙城飛馬軍大將軍。極得大將軍和殿下的寵愛。」
景橫波嗯了一聲,心想這個時候和平王有關係的人出現在這城門口,當真這麼巧?
那一行人擠了過來,當先幾個家將模樣的人,眼神不住在景橫波等人身上掃視,冷漠而警惕。
這些人原本一臉挑釁之色,但見景橫波的人真的讓路道旁,也無處發作,只得陰沉著臉過去。
眼看這行人就要過去。
孫大夫和那禮司官員都悄悄鬆了口氣。
那轎簾卻在經過擁雪身側時,忽然掀開。
看不見臉,只看見一隻雪白的手,手上鮮紅蔻丹如血欲滴,也不知道是那手太蒼白,還是那蔻丹太鮮艷,色彩過於鮮明的對比,反讓人瞧著不安,平白生幾分陰森之氣。
那手指了指擁雪懷裡的霏霏,隨即轎子裡一個聲音道:「這貓不錯。」
語聲很年輕,不過少女聲音,語氣卻特別淡,淡裡卻又微微的燥和睥睨,彷彿她要什麼,天下都應跪送上前。
很顯然她的家將也是這麼認為的,一個中年漢子當即道:「是。」
隨即扔了錠銀子在擁雪懷中,指指霏霏,道:「你這貓不錯,我家小姐買了。不必謝賞了,免得污了我家小姐氣息。」
景橫波一皺眉。
不是因為對方強買霏霏,而是她看見那錠銀子不小,那家將還用了內力,銀子呼嘯著砸向擁雪的臉,如果擁雪反應慢一點,這銀子能將她的滿嘴牙打掉。
這是給錢,還是找事?
銀子呼嘯而出,那家將眼底露出殘忍笑意,那捲簾的蒼白的手,一動不動。
一隻手輕輕巧巧伸出來,平平一攤,「啪」一聲銀子落入他掌心,顫也未顫。
伊柒站在擁雪身側,笑瞇瞇掂了掂銀子,道:「二十兩,買隻貓,大方!」
「那是自然。」那家將傲然道,「蒙城吉府,百年世家,何曾會做那仗勢欺人強買惡要之事?」
景橫波隊伍中的人齊齊微笑——顛倒是非強詞奪理的賤皮子見多了,諷刺都懶得。
「接著。」伊柒痛快地將霏霏扔了過去,那家將搶先接下,霏霏大尾巴在他臉上親暱地一掃,也不知道施放了什麼毒氣彈,那家將一臉菜綠色。
霏霏此刻的毛色已經換了,染了一身金黃,看上去當真是一隻普通的貓。女王的寵物雖然很少出現在世人面前,但一路走下來,難免有人見過,為免身份洩露,連寵物都做了改裝,比如二狗子,現在披了一身五顏六色的鳥毛,扮演一隻翠鳥,由天棄帶著,稍遲一步再進城。
那吉家小姐要了霏霏,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歡喜之態,也沒讓把霏霏放進她轎中,她似乎對這群人的反應有點詫異,又有點失望,語氣也懶了下來,冷笑一聲道:「算你們識相……走吧。」
後面一句走吧是對家將說的,家將應了,一行人繼續向前,孫大夫又鬆了口氣。
轎子經過景橫波身邊時,轎簾忽然又掀開了。
那蒼白的塗著鮮紅蔻丹的手,又伸了出來,孫大夫臉色一變。
這手指,這回直直指著景橫波身邊的宮胤,聲音也多了幾分不平靜,道:「這個人……是奸細!帶回府徹查!」
那家將一怔,看一眼宮胤,還未及說什麼,景橫波已經格格一笑,「吉小姐,這是人,不是貓。」
那手指依舊筆直指著,聲音多了幾分陰狠,「前幾日潛入飛馬軍的幾名奸細,其中有一人和這人很像!」
「吉小姐。」禮司司相再難保持沉默,急忙上前一步,道,「不可無禮,這是大王的貴客!」
那手指彈了彈,轎簾動了動,那吉小姐彷彿才看見這邊朝廷官員似的,詫然道:「啊,原來是魏大人!魏大人怎麼今天在這裡,還護著這窺視我軍的奸細?」
魏司相臉色鐵青,冷冷道:「吉小姐。你是要令我國在他國遠道而來的貴客面前蒙羞是嗎?這位是姬國三王女,代表姬國女王前來向大王賀壽。她剛剛抵達蒙城,她身邊的人,如何能去窺伺你飛馬軍的軍情?」
景橫波笑吟吟道:「身邊人這詞兒用得極好,可不就是身邊人。這位,是本宮駙馬。」她也指指那轎中,戲謔地道,「吉小姐,你說話可真讓人捉急,你說,我姬國的駙馬,跑來窺伺你蒙國飛馬軍軍情?」
四面微微竊笑之聲,那吉小姐卻不知是聽不懂,還是性情執拗,冷冷道:「如何不能?姬國王女又如何?王女駙馬又如何?不過是一群粗蠻無禮的高原女,在窮鄉僻壤裡關起門來稱王。聽說你們那騎駝羊,嚼紅果,嚼得一張嘴就是血盆大口?想想都噁心。你們山野女人之國本就低賤,一個駙馬也未必及得我府中家將高貴,他貪慕我蒙城繁華,潛入我軍中刺探軍情,有什麼不可能的?」
「唉,」景橫波喃喃道,「姬玟在,一定很生氣……其實我也有點生氣了……這世上怎麼這麼多作死的人呢?」
「你說什麼?」那吉小姐沒聽清,追問。
景橫波還沒回答,宮胤忽然轉過身,看了吉小姐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