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橫波幾乎走過大荒境內所有部族,幾乎所有部族的代表性沼澤都在荒僻之地,不經城池,畢竟沼澤這東西不適宜在四周築城而居,然而琉璃沼澤例外,琉璃族人一向把琉璃沼澤經過的地方,視為福地,群聚而居。
景橫波原本不以為然,然而,當她在夜色中忽然看見一條「銀河」的時候,她也被震撼了。
似星河自天際墜落大地,又或者月光在山川間倒映,又或者日光被稀釋溶解,在田野間蜿蜒流過,化為綴滿寶石的巨大緞帶。在更遠的距離看去,蒼青色的大地上,奔騰著一條銀色的龍,碎光閃閃,忽隱忽現,四周山巒濃淡暗影,恰是從龍所生的無盡濃雲,長尾拖曳,風雲齊聚。
「真美。」景橫波忍不住慨歎。
那邊有人聽見,立即笑呵呵接口,「姑娘外地人吧,第一次見琉璃沼澤?提醒一句,美則美矣,可不要輕易接近。」
「怎麼,這沼澤有毒?」景橫波記得自己沒聽說過琉璃沼澤對人體有害,有害哪還能練成這樣的隱形術?
「不是毒,是沉重。」接話的老者道,「琉璃沼澤比尋常沼澤重十倍,偶爾接觸沒關係,如果掉下去……」
他笑了笑,沒說話,景橫波想想掉入那巨大沉重沼澤的後果,渾身便一麻。
那還能留下屍骨嗎?
「以往倒從沒人掉進去過,畢竟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,不過今晚……」又有人接話,「可難說咯。」
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。」先頭說話老者慨歎,忽然眉頭一揚,「快走,要遲到了。」
景橫波還沒來得及問怎麼回事,那兩人已經匆匆向前,她只得也跟著進山,好在這山不高,也不算險峻,上山就一條路,也不怕走錯路。
在上山之前,景橫波看看四周地勢,看看山下那條蜿蜒的重力沼澤,對天棄道:「這邊都是琉璃族人,和咱們區別太明顯,你還是不要上山的好,就留在山下,聽我信號,隨時接應。」
天棄應了,指了指那條銀光閃閃的沼澤,笑道:「如果有人搞鬼,肯定目標在這座沼澤,我就在這裡守著,你掉下來也不怕。」
「點贊。」景橫波笑一聲,看天棄隱身入黑暗之中,便跟隨人群獨自上山。
一直走到半山一座平台前,老遠聽見人聲鼎沸,再一看一片星光閃爍,大片透明的半透明的人們聚集在此,四面都沒有點燈,以便辨認人的存在,山影幢幢,松濤飛影,其間一大片閃閃爍爍的人群——完全的鬼片大片場景。
景橫波這樣的一點也不隱形的人,在人群中就成了異類,她走過去的時候,大多人側目而視,自覺避開她,大有和她在一起很丟人的模樣,以至於她輕輕鬆鬆,便走到了人群最前面,面對的,就是所謂的大比之台。
到此時,她才明白那所謂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」是什麼意思,那大比之台,竟然懸空建在兩山之間,只以四條鐵索相連,鋪就薄薄三丈方圓木板,而台下,就是銀光閃爍的琉璃沼澤。
所有人獻藝鬥技都在台上,一旦輸了掉落,就是死。
想來這次競技賞格豐厚,值得所有人拿命去拼。
台上已經有人在相鬥,但景橫波無心觀賞,在走過那一截路之前,她已經注意到,龍家那群也不會隱身的人,竟然又不見了。
她眼看著這群人上山,上山下山就一條路,他們能去哪裡?
還有,龍家人既然到了這裡,那麼宮胤也在這裡,他現在又在何方?
景橫波心中焦灼,左顧右盼,根本沒去注意對面那個平台,大比已經開始,她耳聽得呼聲山響,群情激動,但卻連觀摩的興致都沒有。
隱約有人掉落了,引起一陣驚呼。她沒理會。
隱約有人出現在他們當中,引起眾人讚歎,她也沒理會。
山風鼓蕩,將那空中斗台吹得搖搖擺擺,各種人影更加流光閃動,難以辨識,看得人眼暈。
忽然有人上台,似乎說了些什麼,四面靜寂下來,景橫波目光還在四處尋找,忽覺所有人都目光詭異地盯著自己,不禁訝然。
然後她才聽見懸空平台那邊有人重複,「我們需要一個不會隱形的外鄉人!」
所有人目光齊刷刷地紮在她身上,這裡沒有閃爍的就她一個。其餘琉璃族的老百姓,哪怕就是不練專門功法,靠近琉璃沼澤久了,夜色中皮膚也會微微閃光。
景橫波愕然看看四周,指了指自己鼻子,「我?」
眾人齊齊點頭,「你。」
景橫波往台上一看,呵,赫然是剛才在街邊看見的賣藝組,那兩個詭異的戴面具女子和那幾個神情麻木的男人。
兩女三男,一共五個人。
此時那殘廢女子,正向她緩慢招手,僵硬檀木面具下,是線條優美,鮮紅如血的唇。她空空的袖管垂下來,景橫波卻想到先前她裝上去的白骨小手。
她身後,那袖管褲管長長的黑袍女子,將褲管袖管都搭在台上的鎖鏈扶手上,整個人輕飄飄隨著懸空台搖晃,黑色的褲管袖管便飄在空中,招魂幡似的。
那種噁心不潔不舒服的感覺又來了,她立即搖頭,笑道:「我不會雜耍。」
「不需要你會,只是去幫個忙。」立即有人熱心地推她,「你是不是看著那地方懸空害怕?沒關係會有繩子給你繫在腰上。」
「不行我害怕。」景橫波拂開推搡她的手,開玩笑,朕為什麼要上台表演供你取樂?
琉璃族的人卻不願意放棄這個看好戲的機會,紛紛道:「這是最後一家獻藝的,據說很有些本事,你只要上去站一下,站一下配合一下就好。」說著人群紛紛湧過來,似是怕她逃跑一般,堵住了她的去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