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橫波一時有點發怔,忽然覺得,他今晚的態度動作都頗有些怪異,這讓她心莫名地砰砰跳起來——發生什麼事了?
她探頭下看,便見宮胤順著崖壁溜溜地滑了下去,所經之處,崖壁上泛一股閃白的光,隨即身邊不遠處一聲怪叫,吱嘎嘎一陣爪尖摩擦崖壁的瘆人聲響,已經逼近她頭頂的成孤漠,吱溜溜從她身邊擦身而過,速度極快地一路向底,成孤漠不死心地一路抓撓,想用自己足可裂鐵石的鐵爪抓住崖壁,卻依舊不可自控地滑了下去。
一些冰涼細碎的東西迸濺到景橫波臉上,她抬手一摸,發現是碎石夾著冰晶,不禁啞然失笑。
宮胤用他強大的冰雪真氣,瞬間將崖壁凍凝成冰面,成孤漠單臂有力,其餘三肢卻是尋常,當然會一路滑下去。
人影一跳,緋羅見勢不妙,從成孤漠身上翻滾了下來,她身在半空,急於找個地方落腳,好容易看見一處崖壁凹陷,正要掠過去,忽然斷裂聲響,一棵崖壁上的小樹翻滾落下,正砸在她伸出的白骨手上,與此同時聽見景橫波的聲音,「下去!」
緋羅一聲尖叫,帶著滿身的火焰被樹砸了下去,冰晶遇見火氣,「嗤」一聲,底下瀰漫上一層濃濃的白霧,景橫波不僅沒看見緋羅和成孤漠到底有沒有到底,一時也沒看見宮胤。
這讓她有些不安,宮胤怎麼還沒上來。
忽然聽見對面崖上,有人在喊她,「橫波。」似乎是宮胤聲音。
景橫波下意識看過去,對面一片漆黑,什麼都看不見,她正凝足目力,忽對面強光一閃。
強光!
無與倫比的光。
難以形容為何這光竟然有這麼亮,近似激光一般的白亮刺眼,景橫波猛地閉上眼,瞬間眼前一片金星亂閃,眼淚不可自控地嘩啦啦流了出來。
她一閉眼便心知不好,隨即便感覺到身後有人,輕輕一推。
她不由自主向下墜去,聽見頭頂明城聲音,哇哈哈一陣大笑。
「哈哈哈你還是死於我手!」
「哈哈哈哈叫你搶我的東西!叫你搶我的王位我的人!」
後頭的話景橫波沒聽,她大叫:「天棄!」睜開眼,眼前一片白茫茫,什麼也看不見,不知道是因為先前底下的霧氣,還是自己眼睛真的受傷了,她努力回想整座崖壁的位置,回想哪裡可以立足。
風聲忽止,身子一停,一雙手臂接住了她,她舒了口氣,心想真好。
真好,任何危機時刻,他都在。
真好,永遠在他懷抱。
身下的胸膛似乎有些冷有些僵硬,她此刻心中滿是放鬆和歡喜,並沒有在意,只想著他剛剛運功,自然是冷的,忍不住雙手抱住他脖子。
宮胤卻拉開她的手,將她向一邊崖壁拋出去,她此時稍微恢復了一點視力,正看見底下天棄已經衝出來接應,笑道:「不用拋,不如……」
她想說不如一起下去,有天棄接著反正沒事,這崖壁上反而危險,斗篷人的怪物太多了。
還沒說完身子已經飛出,然後她隱約似乎看見天棄手一揚,似乎擲出了什麼東西,穿雲破霧,直達她和宮胤這個方向。
她想著天棄將宮胤接下去也好。
她想著自己乾脆在崖壁上解決了明城,然後再和宮胤會合。
她想著她和天棄和宮胤三人聯手,今兒一定要把斗篷人留在這裡。
然後她看見了一抹星火。
從天棄手中飛出的一抹星火。
越來越大越來越亮,飛昇盤旋,在宮胤腳底炸開,霍霍纏上了宮胤的腳踝,將宮胤的身子向下拖去。
「啪」地一聲她後背撞在崖壁上,瞪大還在流淚的眼睛,大聲道:「天棄你那是什麼東西,莫要傷了宮胤……」
她話音戛然而止。
心跳卻在一瞬間飆至頂峰。
透過朦朧的視線,她隱約看見,那繩索……那繩索並沒有如她想像一般,拉著宮胤越過丈寬的琉璃沼澤,那繩索的方向,正直直向下拽去!
方向正對著沼澤!
而宮胤似乎被星火所傷,無法更改墜落的軌跡!
「不!」她猛地向下撲倒,順著殘冰猶在、十分滑溜的崖面向下猛滑。轉眼滑到崖底,她腳勾住崖壁縫隙,探身伸手猛夠宮胤手臂。
一臂距離!
「拉住我!」這一刻嘶喊近乎哀求。
眼前霧氣更濃,他似乎有抬手試圖來接,又似乎沒有,眼前雲霧濃淡,盤旋往復,似命運的神秘安排,不至最後不見全貌,隱約觸及他微涼的衣袂,留在手指尖的清冷觸感,一滑而過。
一滑而過。
彷彿利刃也在瞬間滑過心臟,剖經脈碎心房,鮮血狂湧,疼痛不愈。
她絕望地對著眼前空茫,拚命探出手掌,大喊,「宮胤!起來!起來!我還有話沒對你說!你快起來聽!我懷了你的……」
「啪。」
一聲熟悉到可怕的微響。
宛如巨雷炸在耳邊,她被震得連自己要說什麼話都忘記了。張著嘴呆愣了一會,才猛地向下撲去。
底下就是琉璃沼澤,可此刻她已經什麼都顧不得,她不信,她不信宮胤會這樣落入沼澤,她不信明明勝券在握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故,她不信自己留下的後路忽然變成了殺手,而宮胤正毀在她的自以為是和盲目自信上。
這一瞬間她忘記上下都有敵人,忘記自己已經懷孕,忘記自己也有可能墜入沼澤,她只想撲下去,如果他掉下去了撈出來,如果他沒掉下去就捶死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