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既然三個身份都猜出來了,何不早殺了我呢?」
「不,懷疑很早,確定卻很遲。當初我打回帝歌,擒下明城,以她做誘餌,等待你去救她,結果她終於逃了出來,那時我對你的懷疑已經很濃,但是我在等宮胤的動作,我不信他完全看不出來,我還覺得你對我們雖然處處下殺手,卻似乎也一直沒有完全下死手,我不確定你到底在做什麼。我想看清楚再說,然而……」景橫波一下哽住,無法再繼續說下去。
然而這一拖延,事態變化始料未及,到頭來再說後悔,不過是給自己狠狠一刀。
「因為我要留著你們,才好拖延著不回雪山受許平然迫害;因為我需要你們消耗許平然的力量,才能平穩接過天門之位;因為我要等著你們兩敗俱傷,最好你們殺了許平然,才好高枕無憂地繼續發展啊。」
景橫波沒有笑意地一笑。是了,許平然在等宮胤登基,好破了當初龍應世家那個詛咒;他也在等許平然被自己等人殺死,好順利接手雪山。
慕容澤笑起來,「不過,你說我留手,倒是謙虛了。到後期,許平然帝歌戰敗後,我確實沒有再留手,是我難以再撼動你們。所以我也錯了,早在一開始,就該不顧一切,弄死你們的。」他不斷搖頭,言下若有深憾。
「你是鐵星澤,還是桑天洗,還是慕容澤?」景橫波凝視著他,「真正的他們呢?」
慕容籌忽然揮了揮手,那些白袍人無聲退下。雪山宗主走了過來,眼眸深深。
「慕容澤就是桑天洗。」他平靜地道,「雪山下一代行走江湖的宗主,常常會有另一個身份。」
「是嗎?」景橫波笑,微帶譏刺,「只是因為這樣?難道不是因為他的私生子身份?」
慕容籌玉石一般的臉毫無表情,慕容澤臉上的笑意也忽然微微凝了凝。
「是了,」他道,「你既然聽過我母親留給我的話,應該是從她話中推測出來的。」
「桑侗未婚先孕,卻沒受到家族處罰,甚至成為家族這一代的大祭司,呼風喚雨。這是為什麼?自然是因為令她未婚先孕的人,身份不凡。那樣的私情甚至不是恥辱,是榮耀。也正因此,這位大少爺也沒受到任何歧視,受到母親的無限寵愛和推崇,敢以天洗為名,何等氣魄,他的父親,又怎麼能是尋常人?」
「桑侗知道很多王室秘辛,知道很多不該她知道的事,那不是因為她是大祭司,而是因為她有這樣一個情夫,她的情夫的妻子,正是開國女皇后裔,掌握了皇室最深的秘密。當然,你桑天洗能會這許多的改造人的法子,也是你這父親,從大房那裡得來,貼補私生子來著。」
「請不要口口聲聲私生子。」慕容澤淡淡道,「我父親認識我母親,在許平然之前。」
「只是為了宗門大業,不惜拋妻棄子,隱瞞身份上崑崙,和崑崙小師妹勾結,毀了崑崙,由此完成了宗門任務,接任宗主。」景橫波垂眼,對手中許平然骨灰罐道,「夫人,你可聽見了?這世上萬事循環,因果永在。背叛愛情的人,終將被他人背叛。」
瓷罐無聲,只有風在嗚咽,不知道是在低笑還是在哭泣。
「我還是沒明白鐵星澤是不是你。」景橫波道,「那個和宮胤自幼相伴的鐵星澤,是不是你。」
「你不是已經猜到了答案了嗎?那天,在沉鐵城門口,你說,童年和青年,變化是很大的。」慕容澤道,「我下山時,正逢各國各族質子進京,我曾和他們把酒言歡,無意中發現鐵星澤和宮胤的特殊關係。為了日後更方便地行事,我決定借用這個身份。我禁錮了他,獲取了他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和資料,用他的臉皮製作了面具,和他相處了一個月,一個月後,我成了鐵星澤,對著鏡子,我自己都覺得我是鐵星澤。更不要說原本鐵星澤身邊人,他們根本認不出來。你知道,人的童年期到青年期之間,本就變化最大,宮胤又怎麼能確認多年不見的童年好友的真假?再說,一個前赴帝歌為質子的不受寵愛的部族王子,誰有必要假扮他?」
景橫波默然,時間的跨度,會讓記憶模糊,如果現在有個人,說是她童年好友,站在她面前,頂著一張似曾相識已經成熟的臉,說著那些彼此才知的舊事,她也會自然而然認為那就是發小。
在這樣的記憶核對之後,就算有稍許出入,也可以以年日久遠的理由來補救。
到如今,所有的疑惑都已經解開,剩下的,只有恩怨。
慕容籌一直很少說話,偶爾看一眼耶律祁,此刻才淡淡道:「女王今日前來,若是想瞭解前情,如今也算明白了。看在當初宮胤解救本座的份上,本座今日也不留難女王擅闖我山門之事,女王若無他務,還是請就此移駕吧,我雪山宗門傳承,吉時將至了。」
「是哦,」景橫波哈哈一笑,「我問完了,就該滾了。而這些年來,你老婆兒子,數次三番對我和宮胤追殺暗害,就這麼幾句解釋,就完了。」
「那又如何?」慕容籌面無表情,「都說女王勇毅聰慧,在本座看來,勇毅太過,聰慧不及。難道女王今日帶著這些人,是打算血洗天門嗎?我天門雖然實力大損,但似乎也不是你這阿貓阿狗幾隻便可以傾覆的,女王隨意犯險,親身入我宗門大典,是覺得這裡的人,不夠留下你嗎?」
「宗主如果真的想打,就不會和朕說這許多廢話了。」景橫波瞟一眼天空,笑道,「你忌憚的不是我,不是嗎?」
慕容籌臉色微沉,玉也般映著雪山泠泠的光。
「這可不是女王挑釁你世外宗門,」伊柒笑嘻嘻地抱著胸,「這是崑崙宮,時隔三十年,要向幕後黑手九重天門,討個公道。怎麼,不可以嗎?」